将春分，雨纷纷，寒气尚未消，人来人往日复日，谁还记得于此发生的过往？
边疆战败的消息从西北传到东南，原因竟然是军费不足。病愈的皇帝没有问责，而是下旨各地重新招兵募马。
作为一县之长的乌长叶自然要接下这个任务，派衙役去各家各户抓人服兵役。
“大人，上面要求的人数还差一个。”新来的县丞跟乌长叶说道，“只能让那些已经高龄的人再.......”
“每次这个时候官民矛盾都是最深的，再服役的话恐怕会成为导火索，我去和知府谈一谈，一两个人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事不宜迟，乌长即刻便启程前往北区。
潭州城本来也没多少户人家，现在看去像是已经被抓完了一般。罪恶感涌上乌长叶心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是这常年的对外征战，这徭役赋税又怎么能让百姓不苦呢？
虚伪，乌长叶觉得许丞相虚伪极了，百姓面前表现出爱民如子的样子，大力发展农业，鼓励人口生育，到头来边疆的战事还一刻不停地推进。
乌长叶自然也不喜欢卫丞相，毕竟他对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此刻，乌长叶还是觉得卫丞相好一点。
现在是平安年代，不是乱世，平平安安地，不好吗？
如果乌长叶没有选择来就职，早点罢官退隐，也不会遇到这些破事。
“走过头了，大人。”陪同的典吏提醒道。
“嗷，好。”
乌长叶又回头走去，和门卫交代清楚后，一个门卫进了大门，接下来乌长叶只等他传达消息。过了一会儿，门卫出来了，说道：“知府大人说，招不招得满是你的事，招得满是你的责任，招不满是你的无能，不要随便什么事就来找他。”
乌长叶取下自己的乌纱帽，交给一脸懵的门卫，说道：“那麻烦小兄弟把我这顶帽子交给知府大人，告诉他乌某无能，做不了这件事。”
说罢，又取下官玉，拿出官印交给陪同的典吏，说道：“帮我交还比部，我之后写一封辞呈递上去，官服也会一并交还的。”
离开北区回到宅邸，乌长叶立刻便写就了一封辞呈，按理来说这个过程一般要三四天才能办好，但这居然一天就办好了。
谁知隔天，之前那个新县丞笑嘻嘻地带着一行人来到乌宅来拜访。县丞笑道：“乌长叶，既然你已经不是命官了，那正好你可以填补那最后一个空缺。”
“我为官三年，终身不用服徭役，你这是在藐视法规么？”
“没有啊？那是前朝的规定，今朝可没有这么说。”县丞说罢，拿出一本黄色的书，是《法经》。
乌长叶一把抓了过来，快速地定位到相应的一页，相关的信息竟然一句都没有了，什么时候修改的？
但乌长叶不想追究了，自己说到底也是民，服徭役也没什么，至少这样自己不会有什么罪恶感，至于会不会战死，反正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乌长叶将《法经》还给县丞，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走的时候再到我这里来吧。”
待乌长叶送走这些人后，黄询出来问道：“乌大哥，他们这是来干嘛？”
“来抓我去服徭役的。”
“怎么有这种事？乌大哥不是在当县官吗？”
“我辞职了。”
“不是为官满一年，终身就不用服役了吗？”
“改法律了......去就去吧，我剩下就这点用了。”
“乌大哥哪里的话，你诚心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在工作上也没有过失，怎么如此妄自菲薄？......乌大哥，如果你非得去，就让我替你去吧！”
“你才十六，你的......”
“乌大哥！”黄询说着便单膝跪拜，乌长叶忙去扶起，但黄询不肯起，而是说道，“我之前去皇城一趟，我也终于明白，凭我一人是没办法报仇的，就算是十个、百个我都做不到，既然做不到，不如就此释怀，珍惜眼前人......乌大哥，你对我有再造之恩！到时候我就说我是你弟弟，替你服役.......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乌长叶意识到他们在皇城发生了一些别的他没意识到的事情。
乌长叶感到道：“行，你快先起来吧，你们两个到皇城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黄询起身，叹道：“我们当时进城的时候被卫丞相的人骗走了，那个人自称是许丞相的人吗，辗转了几天才终于见到许丞相的人，两位丞相经过协商，才决定将这份功劳平分。但许丞相开了个条件，要秋大哥留在那里才准放你.......秋大哥同意了，他们一高兴，顺便让一个御医治好了我的舌头。”
“不对，不是这样的，询兄弟，你在说谎。”
“我......我不能告诉你更多事情了，乌大哥，你就信了这些吧。”
“阿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现在过得很好.......”
说着，黄询居然哭了。乌长叶见此，只觉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赶紧找了张椅子坐下。
“阿秋还活着吗？”
“乌大哥，这个我真没有瞒着你，秋大哥他确实跟着许丞相了。而且我没有说谎，我只是有些事，不能告诉你。”
......
过了几天，服役的人便集结成行列要出发了，乌长叶带着明景来送行。
乌长叶偷偷塞了三十两银子给黄询，嘱咐道：“虽然我一向讨厌贪污行贿之事，但有的时候，你需要借此来保命，好好活着，等到期满再来找我。”
不容多说，行队要出发了，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官兵推开乌长叶，喊道：“在这干什么呢？等下把你也抓进去。”
乌长叶斜了他一眼。看到这眼神，那官兵也才想起来这个人之前是这里的县令，又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换作前日，这个官兵该腿软难支了，但今非昔比，眼前之人也不过一庶民，于是说道：“你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说完随着队列快步走了。
“乌叔叔，我以后也要这么走吗？”明景问道。
“不会的，我们以后不会这样，除非你自愿去沙场杀敌。”
直到再看不到队列，乌长叶便带着明景回了宅子，接着开始着手整理物件，明天就去皇城就职。
这是春天，后院的兰花出了新芽，前院的荷花长了新叶。
这是春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一匹驴子，一把宝剑，几件包袱，便踏上了前往燕幽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