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既过,官府的人就要正常通勤了。乌长叶早早地和黄询出门先走一段路,在去县衙路上岔路口处分手。
黄询按照草图的路线很轻易地找到了东区的酒肆,那酒肆还是和之前一般模样,门口的对子还是“汇八方英雄侠客,谈四时家长里短”。黄询进了门,也不含糊,走向前台就递给老板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天地会”三个字。
老板会意一笑,叫黄询先坐一会儿,自己则掀起帘子入了后厨。过了许久,老板又出来了,做了个请走的姿势,让黄询也进后厨。
进了后厨,内里有一向下的木梯,通向地下室。老板让黄询独自下去,自己则先回了前台。
沿着木梯下去,下面是个逼仄的空间,黄询需要稍稍弯腰才能不碰到头。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一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生着一张马脸,脸上笑眯眯的。
“请坐,介绍一下,我是天地会的大当家,我叫流溪。”那个人说。
乌长叶最遗憾的事可能就是没早告诉黄询流溪是个什么人。
黄询点了点头,拉出椅子就坐了下来。
流溪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说道:“大当家,就是最大的,他们都得听我的话。”
黄询还是只点点头。
流溪有些生气,但他是来面试招人的,眼下这个人面相不错,体格也不错,收作手下肯定不错。于是问道:“你会什么?”
黄旭拿出一张纸,指了指这张纸。流溪懂了,这个人是个高手,深藏不露,所以不便说话,立刻就去拿来了笔墨,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黄询便再纸上写下一个“箭字。
流溪脑子疯狂运转,想起了前些日子袭击丞相的那个人,这人真是个高手,居然从乌长叶手下毫发无伤地逃出来了。看来应该也是很恨乌长叶的。
想到这里,流溪不免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竟然白白捡到一个高手。
流溪笑道:“阁下一定对县令恨之入骨,我们就是同道中人了,你以后就跟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黄询听到流溪这么说,也是先一愣,再略略点头,随后写下:你又会干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大当家?
说道这个,流溪可兴致上来了,喜道:“阁下不知,我会两样神技,一项能变人相貌,亲妈都辨不清孰真孰假,二来我能造一傀儡,傀儡的相貌也是难辨真假,亲妈来了都认不清。凭借这两项技艺,我们老大特别器重我,常常派大事让我做。你可知道,我曾单枪匹马,闯进乌长叶宅子里,毫发无伤地戏弄了他一番,最后全身而退......”
黄询看出他有吹牛的成分,但不清楚具体是那些,不过这样看来,乌兄是见过他的,到时候先把这些告诉乌兄去。
流溪又吹了半天,黄询打断了他,在纸上写问了别的问题,但流溪告诉黄询,黄询的等级还不够,不能告知,但是如果能立功,自然会知道的。接着,黄询便要走了,流溪告诉他,以后他们就在这里会面就行。
出了酒肆,黄询直接就前往了县衙将这些话原模原样地告知了乌长叶。
乌长叶之前的猜想被一一验证了,这也让他发誓要把流溪抓回来。乌长叶吩咐黄询道:“你明天再去会他,你把他约到另一个地方,这个人不会武功,你直接把他抓来就是。”
但是刚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皇甫相的声音:“乌兄,乌兄,不好了!”
进了书房,皇甫相看到还另外一个人在场,他又恢复了镇静,拱手打了声招呼。黄询见此也是自觉地就出去了。
待黄询走后,皇甫相走到乌长叶跟前,着急道:“不好了,朝廷派了一个正三品的总督察来治我们的罪?”
“什么罪?”
“就是我在朝廷那边也是有朋友的,他告诉我明天总督察要来这里,罪名就是伤害皇家成员,说是有个叫刘太息的,在潭州城受了非人的待遇,好不容易逃回了皇城。可是我都不认得这号人啊!”
“刘太息?我不是待他好好的吗,他们怎么回去就诬告我?”
“什么,你认得他?”
“你来之前,他来过我这里,但我好吃好喝伺候他,后来也好生把他送了回去。估计是上面找了个借口要治我得罪。”
“哎呦,乌兄,你把我也连累了呀!”
乌长叶突然觉得好累,去了一个大的又来个更大的。乌长叶又想起了阿娘、曲义和田姑娘,他们都是因为自己而死的。可是自己的命怎么值得呢?这次又会害死谁,明景、黄询、皇甫相.......还是阿秋?也许自己早该死掉了,便不会生出这么多是非了.......唯一的遗憾,是孩儿不孝,不能替家族雪冤了........
长叹一口气后,乌长叶说道:“皇甫兄,你别急,我没做过的事,他们凭什么治我得罪,我要是做过,我一个人承担便是。”
皇甫相听后不免脸红,说道:“那,那多谢乌兄了。”
“那我要先回去一趟了,皇甫兄你帮我交代一下这里的事务吧。”
说罢,乌长叶什么也没带就出门回去了。
回到府中,乌长叶简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接着嘱咐道:“他们可能又要关我进牢里,你们不要动劫狱的念头,不要慌张,我自会想办法,不过要看他们到时候具体怎么说。”
“还有......”乌长叶继续道,“这次来的人来头不小,是总督察,他是卫丞相的亲儿子,带来一支护卫军来的。我也有可能必有一死,你们一定要先照顾好自己......”
“说什么呢!”阿秋打断他道,“你没有罪,他们凭什么杀你!如果他们要杀你,我绝对会把你劫出来的!”
黄询也写下一行字:乌兄对黄某有再造之恩,黄某也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乌长叶闻之潸然泪下,说道:“我知道,但有的时候,总有些不可抗力,你们有你们的生活,这些日子过来,我才终于明白,只要我不死,我身边的人就总要跟着遭殃,他们是向着我来的。我要是真回不来了,我在地窖东南角的砖缝下还藏着一千两白银,你们拿着这些银两去别处生活吧,好生照顾小景。”
“老乌!......”
“别说了,我今天回县衙住,好好准备一番。”
说罢,乌长叶拂袖而去,留下二人心中杂陈。
回到县衙,乌长叶一一拜访了各部的典吏,旁敲侧击后发现他们谁都对明天总督察到来的事不知。之后回了书房,叫来皇甫肖,跟他说道:“以后我要是不在这里了,你要小心那各部的典吏,他们各个都很精,前倨后恭,吃软怕硬,你不能表现得对他们顺从,但是刑部的狱长比较诚实,办事不拖泥带水,我也挺喜欢他的,只是没有机会告诉他。你有疑惑的东西可以和他交流交流,他手下的狱卒也是我亲自选的,别让他们学些坏习惯.......”
“乌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皇甫相疑惑道。
乌长叶叹道:“小肖啊,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刚入官场的时候,那时候的我踌躇满志,认真办事,也害羞内敛,但很快就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我也不是说必定要你也这样子,而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真该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这些虚名虚利。我很后悔我还是趟了这趟浑水。”
“先生.......小肖谨记先生教诲。”
......
次日中午,总督察驾到,众官吏都慌忙迎接,唯独皇甫相陪着乌长叶在太成殿静候。
总督察刚进门,他带的卫兵很快便把县衙围住了。
“卫大人,小官就是乌长叶。”乌长叶往前走一步道,既不作揖也不躬身。
“好呀,正是要找你,乌县官,本官是监察司总督察,姓卫,名文台,字殊云,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