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许丞相来了,天空晴朗。丞相坐着马车游了一圈潭州城,方才到县衙门口停住。一众人等便聚在县衙公堂,丞相坐在堂座上,乌长叶两人在台下候站着,其余官吏都站在公堂门外听候。
“诸位不要紧张,我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小乌抗疫有功,防止了瘟疫的蔓延,当赏,但是久久没能寻到药草,而皇帝病情愈加恶化了,当罚,二者相抵,最终还是该罚,但看在我的面子上,惩罚就免了。”
“谢丞相。”乌长叶拜道。
“这第二件事,也是关于这次瘟疫的,我听说是找了一种什么花治好的?”
“是的。”
“那花是皇帝要找的花吗?”
“那花只能治这个瘟病,我们试过医治别的病,但这花连普通的伤寒都不能医治。”乌长叶如实答道。
“那可惜了,可否让我见见那个奇女子的模样?就是她的画像有没有?”
乌长叶便把命令传了下去,不多时,便从外面传来一张画像,是乌长叶他们当初选的比较像的那张。
丞相接过画像后,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说道:“唉,这个画师的水平太次了,应当让宫廷的来画的,比她本人差多了。”
接着丞相笑着对乌长叶说道:“应该,有一棵树吧,何不带我去瞧瞧呢?”
乌长叶只觉得背脊发凉,说道:“不知道丞相说的是哪一棵树。”
“就是开花的那棵树,......小乌,别担心,你怕人多的话,只我们几个去就好了。”
“是......”
随即,丞相便乘车去了乌府,一众人等也浩浩荡荡地跟去了,丞相却只独身一人和乌长叶进了宅子,其余人全留在外面候着。
刚进前院,就见阿秋从屋子里小跑出来跟乌长叶说道:“老乌,那个人处理好了。”
此时乌长叶终于感受到皇甫兄的绝望感了,但他心理素质好些,不会倒下去。乌长叶连忙用眼神示意阿秋看看自己旁边这个人。
阿秋终于如梦初醒,拱手敬礼道:“丞相好。”
乌长叶忙凑到阿秋二品耳旁小声说道:“行跪礼啊!”
“为什么啊?”阿秋疑惑道,“我和他非亲非故,他与我无恩无德,也不是天子,我为什么要跪?”
乌长叶终于觉得自己也要晕倒了。却见丞相笑道:“好壮士,此言在理,我也不喜别人跪拜,讨厌那些阿谀之人,这件事就不要再谈了,小乌,快带我去看树吧。”
乌长叶拜了一拜,搀着丞相就去往了后院,乌长叶想让阿秋留在前院,但丞相要他一同去往后院。
那棵树自长出起就快速生长,长出花的时候已经有三抱粗,之后便似乎停滞了。浓密的树叶丛让这棵树看起来该有二三十岁,但这棵树的年纪还不到一个月。
丞相见到这棵树,也不让人搀着了,背着手就上前去抚摸那棵树,喃喃道:“太痴痴,终将性命付流水;太戚戚,三世单思独成根;早教你还魂入土,今日又周身化木,不知那火能烧木,水要灭火,金又成土,不过扬汤止沸耳。”
随后扭头对乌长叶说:“小乌,为什么不砍了它呢,治好皇上的病可以赐你黄金万两,可以赏你良田万亩,可以封你好侯万户,岂能不动心?”
乌长叶终于意识到,这个丞相知晓这背后的所有秘密,此时乌长叶思绪万千,答道:“臣以为,舍一人以利天下,应当为之。此树生花,治得昨日之瘟疫,若伐之,难保明日之顽疾。天子年事已高,病愈而未能权数日,继位者当属眼下要务。”
乌长叶看了眼丞相的表情,十分玩味,继续道:“然自古以来,就有选贤举能的传统,当今皇子各个贤能有才,太子能否顺位,其实还未可知也。更况乎,此树能成,功劳之大莫过于丞相。”
“哦?如何?”
“此树虽生于寒舍,但乌某能有今日存活,全在于丞相的暗中相助,下官不过一山下小草,安敢夺了丞相的功劳。总言之,是一来此树有不该伐之理,二来是伐者不在于臣,而在于丞相也。”
丞相喜道:“嗯,还算聪明。”
阿秋听完,没有弄懂细节,只知道他们在商议砍树,急道:“什么呀,不准砍树!老乌,你不说不砍吗?”
乌长叶顿感心如死灰。
丞相还是笑道:“这位小兄弟,你别着急,我没有要砍树,小乌说的对,这树没必要砍,你......记得谢谢他吧,我走了。”
说罢便抬起一只手来,示意乌长叶搀扶他出去。出了宅子,上了马车,丞相便打算回去了,临行前,丞相还高调对在场官吏说道:“这个小乌啊,很是机灵,诸位要向他学习,将来他高升去朝廷,各位也会有个照应。”
待将丞相送出城门,皇甫相兴冲冲地拉住乌长叶的手道:“乌兄,你真是走了大运,让丞相相中了啊,我早觉得你天资过人,将来是干大事的人,你以后高升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呀。”
“皇甫兄哪里的话,丞相他老人家就说说好话而已,要是真相中我了,怎么不直接带我走呢?”
“此言差矣,你现在就给他老人家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到时候你只要稍微一调,他准就随手提你一把,就算当上他的书记,也是个从三品的官。”
“好了好了,皇甫兄,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你也有事务要忙,就各回各家吧。”
二人在北区的城门相互告别,皇甫相走几里路就回了自己府上,乌长叶要回东区,该有二十余里的路,一趟下来,已是黄昏。然而这整个过程下来,乌长叶午饭还没吃,路上饥饿难忍,不免呻吟几声。
回到宅中,等待着他的还是阿秋和明景做的饭菜,能吃,但口味五花八门。
“不该啊,怎么还没招到人,之前我名声一般,现在我基本让每个乡民都见过了,怎么还是没人来应招呢?明天我再去贴张新的吧。”
乌长叶待他们二人也吃完后,用剩下的饭菜拼成一碗盖浇饭,带去了地窖。
点上灯,堆了一圈杂物的地窖中间正坐着上午那个行凶的人,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乌长叶刚点灯时他还睡着,不一会儿那个人就醒了,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乌长叶觉得自己应该去煮一碗粥来的,这饭吃进他嘴里不得痛死他。不过可以先问几个问题。
乌长叶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来杀你的,不然我就会直接送你去牢里面,你今天的行为让我吃惊。我有几个问题要问问你,你只管点头或摇头就好。”
那人死死地瞪着乌长叶,很显然对乌长叶刚刚说的话不信任。
乌长叶又道:“你想想,我若是要害你,为什么要救你,你嘴里应该上了止血的药了。”
见那个人的眼神静了下来,乌长叶追道:“你家里真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那人点头。
“真的是丞相害了你全家人吗?”
那人继续点头。
“那你怎么还这么莽撞,你见过哪个刺客像你这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行飞蛾扑火之事?你能不在乎生死,你家人能容许你匆匆死去吗?”
那人听到乌长叶这么说很是震惊,渐渐得就流下泪来,呜呜地发出模糊的声音,乌长叶猜想了半天,这人只是在重复说着“那我该怎么办”。
“你先别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先活下去再说。”
见那人又点点头,乌长叶想了片刻,上去给他松了绑。那人第二次露出震惊的表情,站起来看,也是个八尺大汉。
那人扑通一声便跪拜向乌长叶,乌长叶自是忙将他扶起,说道:“行大不义者当诛,愚以为,天子亦是如此,何况宰相乎?”
那人第三次震惊。
乌长叶继续道:“你的嘴有伤,就别说话了,会写字吗,我给你纸和笔,你在纸上和我细说。”
出了地窖,乌长叶把那人领去书房。这一幕让阿秋撞见了,但阿秋没问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乌长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