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阿娘和田姑娘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阿娘感慨道:“少爷,这孩子和小景长得好像啊,也不知小景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人也乖巧手也伶俐。”
乌长叶只苦笑道:“阿娘,我前些日子遇到阿景了,他过得挺好的。”
阿秋问道:“谁?阿景是谁?我怎么没听你讲过。”
乌长叶回道:“哪能事事都和你讲,陈年往事罢了,你要是想听,等哪天有空了我再和你细讲。”
“那这个孩子打算怎么安排呢。”田姑娘问道。
“先让他和我住一间吧,”乌长叶道,“之后我们去试试找他父母,不过......如果他是被父母主动抛弃的话......等他醒了再问问吧。”说罢便把让阿秋把小孩抱到乌长叶的床上去。
田姑娘又说:“对了,我前些日子给你们做的衣服做好了。”
说罢便从屋子里拿出两摞衣服,乌长叶表示感谢之后把那两件展开来看,当真是巧夺天工珍宝藏啊。
先看阿秋的那件白袍,袖口处都绣着金边花纹,其上绣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前脚扑作势,后脚止待发,吊睛挂狰面,参差张血口,看着又是凶狠又是霸气。在看乌长叶的那件红袍,袖口处绣着皂色符文,其上绣的是一只惟妙惟肖的朱雀,眼锐洞万千,冠羽散金光,双翼若遮天,五彩染长尾,看着是又威严又神圣。
乌长叶见此将衣服折了起来,又将阿秋那件也拿过来折叠好,对田姑娘说道:“姑娘的技艺真是出神入化,姑娘的好意我们也心领了,但是这上面图案不是我们能穿的......”
“你别扫兴啊,”阿秋伸手就是要抢回了,“这多好看呐,怎么就不能穿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衣服上的图案朝廷官文里是有规定的,朱雀只有丞相才能穿,白虎只有那些开国大将军及以上官阶的武将才能穿,像我们这样的人穿被人看到了就是僭越,重则可是要砍头的。”
“可我们这里也不是朝廷啊。”说着,阿秋也松开了手,“怎么我们想穿件衣服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规定?”
乌长叶继续道:“关于这个,我之前略有了解,这是从汉朝开始有的规定,后来一直发展到了今天这样越加严苛详细,它实际上是对龙袍的一种病态延伸,本质上是统治者恐惧失权的外物表达,他们越是害怕,就越是迷恋自己手上的权利,就越喜欢在各种繁文缛节上做文章,然后又更害怕,又更加迷恋,不断循环加深,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啊,那以后的人不是衣服都没得穿了?”
“那不至于,而且你搞错了我的意思,”乌长叶道,“他们迷恋的不是切切实实的物,他们迷恋的是一种符号,虚假但又让他们欲罢不能。不过我也对以后的猜想有些研究,以后他们这群人在这上面会发展到一个巅峰,然后物极必反,某种力量将出现并把它戳破,整个大厦都将顷刻崩塌。”
“什么房子?”
“不是房子,我是说这个朝代,你可别在外面乱说哦,虽然前些年的强制令被取消了,但它还是有所遗留的,不会一纸公文取消了它就没了。”
“我都没怎么懂,我跟谁说去?我也对这些不感兴趣。”阿秋摆摆手道。
这时刚才一直沉默的田姑娘开口道:“对不起,乌先生,我不知道还有这些规定,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图案和你们很相配。那,把衣服给我吧,我可以把线拆下来重新织两件。”
乌长叶笑道:“不劳姑娘费心费力了,这衣服做得这么好,我们虽然现在不能穿,但且先留着,指不定哪天我们就能穿了呢。”
.......
入夜后几刻,雪停了,那个孩子也醒了,乌长叶正守在床边看着书。那个孩子见到眼前这个陌生人,惊恐的退到靠墙边上,抱着身子瞪着眼睛却一言不发。
“你别害怕,”乌长叶语气尽己所能地温和,“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知道你父母是谁,家住在哪里吗?我们会帮你找到回家的。”
毫无反应。
乌长叶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的眼珠也跟着摆了摆,接着乌长叶开始打起了手语,他学过一点,但仅限于基础的问候交流,不过目前的情况是够用的。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
聋哑人?乌长叶对这个孩子的遭遇感到更加地怜悯,但不知道更多的手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费力地用手舞道:“你先住这里,和我,如果不舒服,去那间睡,可以。”比划完,乌长叶的左手开始痛起来了,也许伤口不想让他多用手语。
只见那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摸下床,接着便跑到了另一间客房里去了。那间客房乌长叶早规划好了,床是铺好的,被子也让阿娘准备好了。
乌长叶略叹气,出去叫阿娘熬一碗鸡汤给小孩送过去。阿娘道:“少爷你也是触景生情,看到这孩子也想小景了,既然你前些日子见过他,怎么不叫他到府上来坐一坐,也好叙叙旧?”
“他很忙,没有什么时间。”
......
翌日,雪又深,乌长叶忽觉寒风刺骨,叫阿娘生火盆,送去各人房中。那个小孩自从进了那个房间便再没踏出过,早饭过后,乌长叶决定亲自把今早上煮的绿豆粥给他送去一碗,看到他正趴在窗边看雪,但那个小孩发现乌长叶的到来后又立马缩了回来,用被子裹住自己。
乌长叶打算先把粥放到桌子上,却发现昨晚的送来鸡汤已经变成了汤冻,而且没有喝过的痕迹。
“你不饿吗?”乌长叶放下粥后用手比划道。但那个小孩仍旧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默不作声也别无反应。
乌长叶见此后眼神游移,思虑再三后突然一边手指那碗粥,一边满脸严肃地大声呵斥道:“快过来把它喝了!”
那个小孩如同膝跳反射般从被子里窜了出来,开始两手颤抖着喝着粥,眼睛还始终盯着乌长叶。
乌长叶不敢看他,连将眼睛撇开,心中暗哀道:“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孩子又怎么不饿?几下功夫便把粥喝完了,连同那碗汤冻一同风卷残云般吃下了肚。恰巧此时田姑娘路过,刚听到乌先生这样的吼叫,也进来查看一番情况,问道:“乌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一番解释之后,田姑娘不禁流下了眼泪,只说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随即便向那个孩子走过去,轻轻地搂住那个孩子,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那孩子竟然没有逃也没有躲,果然还是女性安抚孩子更加有效。乌长叶便把碗筷收拾到一起,说道:“那麻烦姑娘在这照顾一下了,我就先出去了。”
将碗筷送至厨房后又去找到阿秋,叫他找来一个画师,画几张寻人启事,贴到公告板上,自己则去书房找找有什么练习手语的书籍。
再夜,乌长叶夹好一碗饭菜后再次送到那个小孩房间里,但这次,不用威压呵斥,他主动来吃饭了,而且这次,他吃地十分安静斯文,也没有发抖或盯着乌长叶。
看到小孩这番样子,乌长叶不禁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头,可他果然还是躲开了,乌长叶便又把手收了回来。
乌长叶感到分外尴尬,突然想起琥珀还在自己衣服里,便把它拿出来想找个小盒子装起来,但那个孩子看到这个琥珀的时候突然精神了起来,乌长叶便打手语问道:“这个,是你的吗?”
只见那个小孩疯狂点头,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的表情。乌长叶也没多想,便把琥珀给了他。那小孩双手接过后把那琥珀捂在胸前,突然两眼潸然。乌长叶见此,找来了一根针和一根线,把琥珀拿来做了个简单的项链,套在了那小孩的脖子上。
“这样,就不容易弄丢了。”乌长叶轻声道,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抚摸小孩的头,不过这次,小孩没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