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来到酒肆,果然还是闭门。乌长叶觉得还是再等等,可几个时辰后,仍旧如此,也只好先去赴宴。
这次宴会来的人确实多,其中也不乏乌长叶昔日的同学,乌长叶认出了他们,但乌长叶只希望他们没有认出他来。
可是再遮再演,还是有个人认出他来了,只见那个人长得细眼猴腮,笑嘻嘻地凑了上来,说道:“唉,这不是乌长叶,乌大人吗,你不是会试第一,后来殿试还中了个进士,怎么在这种破地方当县令?”
乌长叶也只得握拳行了一小礼,道:“这里虽然各种不便,但开发的潜力也是巨大的,毕竟当初也是皇上安排的,想必也是希望有能之人来此开路,我们这些臣子自然要体谅皇上的苦心。”
那人尴尬地笑了一笑,也觉得这是在自找没趣,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待那人走后,阿秋开口道:“这人谁啊,怎么听着像是在挖苦你。”
乌长叶听刚刚那个人讲话还不以为意,但听到阿秋这突然来的一句实在有些绷不住,只道:“那真是难为你听出这层意思了,等下进人家院子里,有的是更大的官,更富的人,你到时候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好吗?”
“啊?我又说错了什么话了,我这不是替你分析吗,分析错了你告诉我便是。”
......
来到院内,这里面的装潢果然气派多了,三里长的围墙,中间矗立着一栋木质三层高圆顶楼,只见那金灿灿绫罗绸缎楼间绕,白晃晃珍珠玉石桌中缀,左一盆千岁的小青松,右一朵万年的红珊瑚,海藏大理石铺满路,密密层层无杂缝。
“哇塞,我在这偷块砖走都能够我躺半年。”乌长叶不免小声嘀咕道。
却听见一旁有个人道:“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啊。”
乌长叶转身一看,那人穿着正四品的紫罗袍,扎着一个团顶,短眉如蛾稍似剑,长眶若柳缀明珠,庭阔鼻翼窄,颊润唇角勾,似有绵绵不尽悦。于是乌长叶上去打招呼道:“这位大人幸会啊,不知大人从哪里赶到这里的。”
“燕幽州,国子监,来这里视察。”那人缓缓转身看向乌长叶,又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诶,你是乌长叶吧,你会试写的那篇《建国疏》我印象很是深刻,审你那篇文章的时候就想见见你了。”
乌长叶也喜道:“承蒙厚爱,不知大人中意拙作中的哪点呢?”
那人说道:“诶,这里没有外人,你也别讲这些客气话,我对你文中提出的‘攘外同安内’之理论很是中意,我觉得你的观点很是深刻,虽然我之前也见过类似观点的文章,但都不如你讲的深刻、透彻和健全。”
“可惜啊,”那人继续说道,“我们把这篇文章呈送给皇上了,皇上不是很喜欢,觉得你的观点太激进了,你中进士那年我本来想安排你到我身边来做助教的,但皇帝先把你分配到了这潭州。”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把我分配这里的吗?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乌长叶在心里说道。
只见那人继续道:“不过呢,你也别灰心,我很中意你的才华,你升迁是早晚的事。你在这里好好干,多出点政绩,到时候来找我,我帮你推荐给皇上。另外,我姓姜名宕,是国子监的司业,祭酒是我的朋友,他叫苏工齐,你也可以找他,他也挺喜欢你的文章。”
“那真是多谢大人抬爱了。”乌长叶长鞠一躬道。
接着,姜宕又取下自己衣服上的一个流苏给乌长叶道:“你就拿这个当作信物,我那边的人都认得。”
之后又是一番道谢与家常话,二人还相互交谈了一些文字古籍,才发觉两人的涉猎都十分广泛,而且十分相似,方觉相见恨晚。这时,只听到一阵锣鼓声响,戏班子开台了,三个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观赏。
“他们可是给皇上唱过戏的。”姜宕道。
“那我还真是有幸啊,这黄家人也真是有钱啊。”乌长叶附和道。
“哼,”姜宕道,“都是百姓的血汗堆出来的。”
“姜大人,既然今天是人家的喜日子,我们也都是受邀之人,暂且还是不要讲这些吧。”
“他们可没有邀请我,我是闯进来的,门口那些家丁看到我的衣服就不敢拦我了。”
也不容多说,那台上的武生已经开始翻滚旋跳,舞刀弄枪,只见他们枪出如银蛇,横扫似开天,旗动随体转,腰翻同下身,扫起尘雾,拨动空气,看得台下人又刺激又捏汗。
坐在乌长叶一旁的阿秋突然说道:“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看着有力实则软绵,打起架来哪能有用?”
乌长叶笑道:“人家是演戏的,真刀真枪的都在沙场,我看你是手痒了,也想耍耍枪。”
阿秋道:“那可不,自从跟你来潭州,我棍子都没摸过几回。”
姜宕见到这二人相谈甚欢,便指着阿秋问乌长叶道:“刚刚没注意问,这位兄弟是?”
乌长叶答道:“嗷,他叫秋,是个习武之人,刚才见到台上的功夫稍微有些激动。”
“啊,那他怎么进来的?”
“额,当时黄家给了我两张请柬,我便带他一同来了。”
姜宕之后也没问了,觉得再问可能会问出什么不方便的讲事情。
那台上的人耍的枪法依旧犀利,演着演着他们渐渐地走到了台下,近距离地表演给在座的各位人观看,有几个胆大的还想上去借他们手上的玩意舞一舞。
不多时,便开始上菜了。接着新郎新娘也按照步骤都登场了,见那个黄家的小儿子满脸欢喜地揭开盖头,里面露出和田三七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确实像。”乌长叶仔细端详后跟阿秋说,“但是她头上没有一个独特的花形胎记。”阿秋也仔细观察后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开始喝交杯酒了,那个小儿子高高兴兴地端起了杯子,那新娘却突然不动了。于是小儿子满脸疑惑,伸出手想要去碰新娘,谁知刚碰到新娘,那个新娘突然开始尖叫起来,声音震耳欲聋,一时间,院内的灯和蜡烛、院外的灯都熄灭了,但是依稀可以看到那个新娘如泄气似的皮球瘪了下去,从皮里面喷出数十只老鼠,全扑到那个新郎脸上,开始啃食起来。
院内的丫鬟率先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这时,在场的人才发现,刚才还在表演戏剧的戏子各个拿的原来都是真刀真枪,现在各个化身屠夫,一划一挑就是一条人命。
一时间,院内的人都乱成一锅粥,都赶忙往门口跑,可门口又横空出现了几个穿黑衣服戴黑面的人,他们各个手持短剑,下手干脆利落,直击脖颈,血溅三步,头落半尺。
“到楼上去!”只听突然有人喊,大家又慌忙地跑上了楼。
此时乌长叶三人在人流中被冲散了。
“原来有这么多人吗?”乌长叶不禁在内心感慨,可这是谁干的?黄家小儿子已经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了,不知死活,他们家老爷刚刚还人头落地,谁会对黄家人做这种事情?
乌长叶就这样被裹挟上了二楼,还活着的都慌了神,管它手边是桌子椅子凳子板子,全都一股脑地倾泻扔了过去,企图阻止这群歹徒的行动。
真别说,还有点效果,只不过那些贼人被砸到的伤口,之后都将变成在这些人身上的窟窿。
不过现在我们的视角先放到阿秋这边,他此时正在院子里,毫无惧色地拦着还没有追上楼的贼人和戏子,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行凶,你们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
那些贼人没有回应,其中一个贼人直接一大跳,飞刺向阿秋,却见阿秋只是将身子一侧,便让那贼人从一旁穿了过去,那贼人也是立马刹住,反身挥剑相向。但阿秋胸有成竹,抬脚如电,转身接横扫,正中那贼人的左脸,踢得那贼人满口碎珠,七窍染红,飞出去数米远,再起不能。
其余的贼人见此都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毕竟他们也只是来上班的,不是来玩命的。
“让开,让我来会会他。”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女声传来,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形纤瘦的贼人。
“女的?我不跟女人动手,你是不是他们的头子,快叫他们让开,把我们放出去。”阿秋道。
那个女贼也是不多废话,从手中不知哪里伸出两支亮堂堂的剑刃,几个箭步便向阿秋袭来,双手左划右扫似风轮,招招致命,处处杀意。
那阿秋手无寸铁,只是不断后撤,可几轮下来那女贼竟半点没碰到他。只见那女贼突然抬腿给了一记回旋踢,阿秋本想继续后撤,谁知那鞋底又伸出一把剑刃,直向阿秋的脖颈削去,好在阿秋及时改为低身,又反给了一记扫堂腿。
那女贼中了这一脚后自然是单脚难立,下盘不稳,直接向右倒去,却见她立刻将手上的剑刃收了,单手撑住地面,又使力回弹加后跳保住了站立。
此时那女贼已经满头大汗,而阿秋却半点未湿,那女贼暗自道:“这里竟有这般人物,看来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试着多与他纠缠,好让别人去尽快完成任务。”随即向那些还在看戏的贼人做了个手势,自己紧接着又突向了阿秋。
可惜阿秋似乎确实玩上瘾了,与那女贼人纠缠到了一起,把乌长叶忘在脑后了。
我们再看到乌长叶这边。
只见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商贾把东西扔完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贼人进攻的手段,跑的慢的直接被穿心割头,只见那血肉横飞,叫声叠叠,一片人间炼狱。
乌长叶正急匆匆地向三楼跑去,却看到姜宕正站在楼梯口,大声喊道:“镇静,各位!镇静,各位!我们人这么多,怎么会被区区几个小贼就吓成这样!我们要拿起手边的东西来反击!不能做仍人宰割的羔羊!”闻此,大家终于冷静了下来。
“东西都扔完啦,你现在才讲这个?”又不知谁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一时间,这些人又乱了起来,任凭姜宕再怎么喊叫也没用。乌长叶拉住姜宕说:“别喊了,姜大人,先保全我们自己的小命再说吧!”
“荒唐!”姜宕说,“现在正是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只顾着自己?”
“那你一个人在这振臂高呼也没用啊!你听我说,你和我去找阿秋,他能保我们。”
“不了,你逃吧,我要去直面他们。”说罢,姜宕推开了乌长叶,反而直走向了那帮贼人。那帮贼人似乎也看傻眼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便把他揍晕绑了起来。
乌长叶看的心里是五味杂陈,但只能先跑去三楼,虽然这不过是隔靴搔痒,死期延缓罢了。到了三楼,明显已经少了七成人,现在摆在乌长叶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跳楼和等着被杀了。
他靠着栏杆,向下望去,才发现阿秋正在下面和贼人纠缠着,如在湍流中见到了救命稻草,便大喊道:“阿秋,我在这里!你快上来救我啊!”其他的人虽然不知道乌长叶在喊什么人,但应该是在求救,于是也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从三楼传到下面,阿秋才如梦初醒,可那女贼人依旧不依不饶,又向他突来,阿秋也不打算陪她玩了,直接左手一把抓住那个女贼的手腕向自己拉过来,右手紧接着朝她颚部来了一下上肘击,让那女贼人直接原地昏厥了过去,自己则得空冲上楼去。
可惜时间还是来不及,三楼突然飞进来一个身材矮小的贼人,只见他静步无声,动步无影,刀若游龙,身轻如燕,众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经纷纷人头落地,仿佛是在割草。但见所有人都已尸首异处,却只留乌长叶一个人还活着。
乌长叶很害怕,手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但正是这样才更需要冷静。
于是乌长叶道:“我认识你。”
那贼人闻此也是一惊,愣了一下,随即说道:“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乌长叶自然是不知道他是谁的,刚刚只是根据他的行为来勉强猜测的,只能硬着头皮猜道:“我小时候认识的你。”
那贼人竟然又愣了一下。乌长叶见此,也是一愣,自己儿时的记忆被释放了出来,下意识地轻声说道:“阿景?”
那贼人似乎眼里泛起了泪光。
此时阿秋终于冲了上来,左一拳右一脚地将那些小贼打晕,直到上面还有几个小贼,却没人敢拦他。只见阿秋喊道:“老乌!我来了!”
闻言,那个矮个子贼人突然眼神又变得凶狠,举刀就向乌长叶胸口刺去,直接将他钉在了墙上。随后抛下这把刀便是一跳,又不知所踪了。其他的贼人也跟着跑了。
阿秋来不及去追他们,只得连忙跑上前去查看乌长叶的状况,看到这么一把白晃晃的刀从乌长叶胸口穿刺入墙,伤口血流不止,直哭道:“老乌呀!我来迟了,我对不起你啊!”
“快闭嘴吧你,送我去找大夫啊!”乌长叶忍着剧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