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府中,阿秋立刻将那陌生的女子甩开了,对着她退了一身长,说道:“姑娘,女子应当多矜持,现在我们都不清不楚,还是先把话说开点,再衡量自己的行为吧。”
乌长叶也跟道:“姑娘想必长途跋涉已久,衣物多不雅观,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再说也不迟。”说罢就进屋去找来阿娘,嘱咐她领着这陌生女子去洗换衣物。
那个女子听罢低头审视自己的行头,仿佛才发现自己一身泥污,顺着阿娘的带领便跟着去了,临别前欠了一身,说道:“小女一时多激动,失礼了。”
二人目送她进屋隐去,才发觉她步态端庄,肩直背挺。
乌长叶说道:“秋,我记得你和我讲过你自小便是一个人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阿秋说道:“老乌,你还见我骗过你不成,遇到这种事情我也是头一回,但看她也不像是要讹人,兴许是失忆了。”
“罢了,先回屋坐一坐吧。”
说起乌长叶与阿秋的结识,大约是在三年前。那时乌长叶在正进京赶考的路上,不幸被一伙贼头鼠脸的人打劫了,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也自是有所准备,给些银两打发走便是。谁知这银子都快从包袱里拿出来了,阿秋却横空出现了,嘴里喊着哪里来的毛贼,敢在这里抢劫良民。
那时乌长叶才开始仔细观察这拨贼人。贼人共计有三,一高一矮一中,拿着枪戟刀各一,均是军队里配的样式,刃口有些豁,想必是逃兵落草为寇,在这里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路赶考的。再仔细观察,那些破兵器上未见沾得过一点血迹。
反观阿秋,他看起来背宽腰圆,身着灰褐色短袖麻布衣,蓝紫色肥大阔腿裤,脚踩着跳线秆草鞋,背上还背着一把用布缠起来的兵器,看形状大概是一把剑,不过乌长叶至今未见他拿出来用过,后来搬到潭州,阿秋只将这把武器随意地挂在门背上,估计也并非什么奇珍异宝。
说回那几个山贼,他们果然是虚张声势,只会些花拳绣腿,拿着手持的武器只会毫无章法地乱舞,几人交手不过几个来回,阿秋便空手将兵器反夺了,长柄的折了长柄,长刃的弯了长刃。
那几个贼人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情况,为此愣住了几秒。谁知就这须臾功夫,阿秋的拳头便紧接着照脸飞去了,打得他们天昏地暗,分不清东南西北,慌不择路地乱跑开了。却见阿秋打完后便驻在那里,对着他们的逃离喊着:“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干这种事情。”
多稀奇啊,今个碰上救人的了,乌长叶见此赶忙上去搭话:“阁下真是好身法啊,想必祖上定是哪位护国安邦的将军,不知如何称呼。”
却见他只是豪爽一笑道:“哈,一介草民罢了,无名亦无姓,单字唤作秋。”
乌长叶闻此,略作思索道:“我叫乌长叶,是上任泉州知府的儿子,去年的会元,今天往京城赶殿试,我见我们很是有缘,不妨交个朋友?”
“这么大的出身,怎么见你一人独自赴京赶考,没有一两个书童侍卫作伴?”
乌长叶汗颜,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家父一朝蒙冤,落得个凋敝下场,所以如此落魄。”
“在下无意,不知如此状况,失礼了。”阿秋握拳赔礼道。
乌长叶自然不会计较,而是顺驴下坡,借机说出想请他护一路周全,但他却有些犹豫,他知道这里时常会发生类此的抢劫案,想留在这里继续伸张正义。
但乌长叶就开始了他的劝说:“你守在这里把所有人都救一遍,却不能保证他们在后面的路程不出事,这与没有帮到别人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况且他们顶多感谢,偶尔与你几文钱,不如随我一路,我到京城必有重谢。”
总之不管是他最后是不是信了乌长叶的歪理,终于是随着一路去了。
回想至此,乌长叶也煎好了茶,起身去泡,却见到之前那个姑娘盛装地出现了,引得二人目瞪口呆。
只见那女子肤白逊雪却似梅,梅里藏红暗传香,鬓如云,眉似柳,丹眼彤彤比姮娥,朱唇盖粉同润玉,又见她眼神忧郁,时颦时蹙,看着是眼里有泪,才觉是万里汪洋映星辰,任谁见了都心生怜爱。额间有一胎记,状似莲花形似梅,别有有一番滋味。
她向阿秋缓缓走去,体态端庄,一步一停顿,似是心事重重无人说,临近面前又转身,娇声带哭腔,说道:“想着是哥哥不记得我了,可还记得这身衣服?这可是你之前最喜欢的模样。”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她穿的是百花袖,戴的是绫罗缎,环的是鎏金黛,系的是金丝绸,踩的是檀木屐。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起的,乌长叶连忙把目光勉强收回,开始猜测着她不同寻常的身世。
但是阿秋眼睛还睁圆这,整个人呆若木鸡,对于女子的问话也是没有回应,还得是乌长叶开了口:“这位小姐,不知你是哪国的公主,流落到这里,我们这里地小,想必也帮不到您,不如同我一起去上报给州长,他们肯定有办法的。”
那姑娘听此,赶忙说道:“乌先生也不认得我了,我不是哪国的公主,也请不要赶我走。”
乌长叶闻此也是大惊,未曾想她何止是认得阿秋,便说道:“姑娘竟也认得我?但恕我也同我朋友一样不认得姑娘,还请姑娘多解释解释,好让我能多回想回想。”
姑娘面色凝重,看了看呆住的阿秋,又转看向乌长叶,说道:“小女子年方十八,叫做田三七,你是乌先生,他是秋哥哥,记不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也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只记得要来找你们,也只记得要来找你们,还有,一位叫曲义的小兄弟,只是现在只见到你们两个。”
乌长叶听完后更是一头雾水了,那个叫曲义的人昨天还想杀他来着,今天似乎在她口中和他们成了一伙人,于是说道:“那姑娘是要做什么呢。”
“恕我冒昧,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记得要来找你们。”那姑娘说,“乌先生请先留我几宿,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我心中有种强烈的念头,就是定要留在这里,这也促使我想要找到你们。乌先生,我会洗衣做饭,也能下厨帮工,不会给乌先生添乱的,请许我留下来吧。”
乌长叶对她的言辞不是很信任,但看她说话时的神情却十分真诚,可这些话太过离奇,让他很是犹豫,便说道:“这里也并非我一人在住,再问问阿秋的意见吧。”说罢便咳了两声,见到阿秋仍然呆滞着,又用手推了推,才发现他下身起了明显的反应。
阿秋这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起身背了过去,说道:“我,我没有什么看法。”
“那这里有几间客房,你挑一间住下吧。”
却见那姑娘,脸上一红,微颔首道:“我带的东西也不多,倒不必如此麻烦,让我和秋哥哥睡一间就行。”
乌长叶对此也是一时沉默了,只是看向背对着的阿秋,却发现他又没了动静,凑近一瞧,才发现他已经因上火流鼻血了,想来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了。
乌长叶说道:“姑娘,这男有男分,女有女归,我家阿秋还未婚娶,姑娘想来也未婚嫁,男女授受不亲,即使是妹妹,也不要说这种话了。”
那姑娘只是轻笑,说道:“乌先生看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虽然也记得甚少,但我仍然记得我与秋哥哥虽未成亲,但早定了婚约,只是没有个日子。”又见她说完由笑转为低落了。
听到这话,乌长叶开始换了一个老丈人的视角打量起这个姑娘,心里拍手说着甚好甚好,终于藏不住地说起来:“好呀,好呀!”一边又看向阿秋的反应,只见他两脚不稳,一个趔趄便摔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那个姑娘见此则小跑了上去扶住了阿秋,焦急道:“哎呀,秋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脸好烫,还流了血,是不是生了瘟病啊?不要吓我呀!乌先生,乌先生你快来看看呀。”说着,又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去鼻血,好似自己的衣服完全不值钱一样。
乌长叶倒是一脸笑眯眯,不紧不慢道:“他没事,他好着呢,来帮我一把,把他扶到他床上去吧,我再去打湿张毛巾,给他敷一会,待会儿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