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余无,原是江浙一带的人,但因家境贫寒,被家里人卖掉,一路辗转,来到了潭州,又被卖给了一个老鸨,从此过上了坐立难安的生活。
余无自幼就聪慧。父母卖掉他当晚做了一顿好的,那一餐家里所有人都吃的很开心,只有他意识到有人要被卖掉了,考虑到自己年纪最小,那个被卖掉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但是余无并不想反抗或逃跑,相反,他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像往常一样在家里尽自己所能分担劳作。因为他知道,自己被卖掉最终还是为了家里人好。
果然,第二天来了一帮人,余无已经记不得他们的脸了,只记得他自己当时真的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害怕,还是想哭,还是想逃跑。父母的好言欺骗没有任何效果,因为真相是什么他早已心知肚明。
在被绑上一辆拉货的篷车后,他最后向家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父母没有来目送他。
当时买他的是另一户穷苦人家,原本是想买个童养媳。年幼的余无就长的秀丽,稍稍打扮下就完全看不出是男娃了,所以直到这家人发现余无是站着尿尿之前,他们也一直把他当女孩子来圈养着。
可惜纸包不住火,发现之后,余无被这家人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埋怨他竟然不是女的,白费了花出去的银两,然后就盘算着怎么把他转手又卖出去。
那天晚上,余无躺在草垛上,不断地摁着自己的伤口,然后又不断的哭,他开始痛恨自己长着一张女生的脸,却没有女儿身。
择日,那家人就把他打扮成女娃的模样,想卖给一个老鸨。那个老鸨鉴人多年,一眼就看出了余无男子的身份,也一眼就明白了这户人家心里的小算盘,不禁窃喜他们对这行业的全然不知。像余无这种女儿模样,但又是男子身的货物,接一单的价格可是一般女儿的好几倍,如果能囤货居奇,那价位甚至可以是几十倍,这已经不是单单一个“暴利”能形容的了。
但老鸨故意装作不识货,挑三拣四,最终以略高于当初父母卖掉余无的价格和这户穷苦人家成交了,而这家人还高兴着自己遇上个冤大头,狠狠赚了一笔。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母亲,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听懂了吗?”这是老鸨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从此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
虽然在青楼的日夜也并不好过,白天要学习琴棋书画,晚上要接待客人,但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总比以前挨饿受冻、挨打受骂的日子要好,至少现在只要现在乖乖听话,就不会平白无故受的皮肉之苦。
第一次那年他才12岁,含苞待放,娇嫩欲滴,据说开他的那个纨绔子弟花了近一千两银子。但不管怎么说,到他手上的也不过二三十两,他的姐妹们都为他打抱不平,七嘴八舌地说着老鸨不是个东西,但当老鸨来把她们驱散时,又全都缄默了。
最终也没发生争执什么的,日子还是这样过着。
之后的每一次,余无的技巧都愈发的熟练,愈发地自然,要价也越来越高,却怎么都不会超过第一次的传说。每一个客人都把他当作一个玩物,粗暴地对待他。他一开始是很不适应的,直到后来渐渐麻木,便也习惯了。
干了两年,他渐渐的就落下了病根,便询问老鸨自己以后能否只卖艺。但老鸨听后很是生气,险些把他打一顿,说:“你以为你比你那些姐妹聪明吗,学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不是因为你有着男儿身,你现在抛弃你的饭碗,凭什么和她们比?”
那一天,他再次回想起那个躺在草垛上一边按着伤口一边流着泪的晚上,但这次他身体上没有虐待产生的伤口,伤口全长到心上去了。
他到底都不能凭自己改变自己牲口般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一个瘦高个有说有笑地把一个胖子推进了他的闺房。
余无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个胖子的肚子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看着如怀胎十月一般,他长得也是肥头大耳,总体看来却并非面目可憎。
“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接客。”余无接着目光又转回了面前的镜子。
“可是,我付了钱的。”那个胖子说话似泄了气,越说越小声。
“那就找我母亲去要回来吧。”
“不了,我在这坐着可以吗?”
“随你的便。”
一阵良久的安静,房间里只剩下余无捯饬的声音。梳妆完毕之后,他才发现这个胖子正红着个脸,坐在地上,没有走。
“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我现在回去,我怕我哥会笑话我。”
“就之前推你进来的那个吗?”
“嗯。”
“第一次?”
“不不不,我没这个打算,我是被逼着来的。”那胖子连忙否认。
“既然你付了钱,我也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我就抄两句诗送给你吧。”说罢,便拿起笔蘸着早上磨好现在将干的墨开始写,不一会儿便写出了14个断断续续的字,接着又拿给那个胖子。
那胖子接过后端详了一会,说道:“你的字真好看。”
“敷衍,你可认得上面写了什么?”余无说话的语气很是气势凌人,仿佛他才是付了钱的那个人。
“这首诗我学过,是宋代郑思肖写,讲的是宁折不弯的气节。”
闻此,余无眼泪差点没流下来,之前见到他写这首诗的人,无不嘲笑他居然还讲节操。现在他语气变得柔和许多,说道:“谢谢,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倒也觉得无妨了。”
“不不不,我对这些都没有什么想法,我们交个朋友就好了。”
“什么?”余无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连自己都没办法忍住,“你疯了吧,你不怕你身边的人笑话你,说你脑子有问题?”
“我身边没有朋友,只跟我的亲戚们熟悉,父亲也只让我跟他们熟悉。”
“你父亲说的对,你们当官的就该跟当官的混在一起,有钱的就该跟有钱的混在一起,你快回去吧,我们不是一路人。”
闻此,那胖子欲言又止,终于是悻悻地回去了。
几日后,余无正在进一步练习女红,老鸨却满脸欢喜地走了进来,笑了老半天,平下气了后才说:“你真是走了运了,有个呆子愿意花三千两赎你的身。”
“什么意思?”余无呆滞了一会儿。
“就是别人把你又买走了。”
这下余无懂了,是第三次被卖了,却如他希望的那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别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件事放在她们谁身上都是件好事。”老鸨指了一圈其他的女子,脸上仍挂着笑容。
闻此,其他忙着手头活计的姐妹们都纷纷聚了过来,昔日里交好的都表现的两眼泪汪汪。
“谁这么有钱啊?”终于有人发问这个问题了。
“是新来的那个县令,真是叫你走了个好运,我就知道你生来是个好命人,你日后出去了,在官家也别忘了我们的好处呀。”老鸨笑嘻嘻的说。
余无内心已经渐渐浮现了当晚的影子,但仍然不敢置信,直到见面确认后,他才发现真的是他,不禁泪下。他哭过很多次,唯有这一次,他是因感动而哭。
“你真是个傻瓜,我本来应该就这样烂在这里的,何必要你如此破费。”
“你不是说因为你的身份,我们不好做朋友吗,现在你不是了,那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
虽然白代理家很有钱,但一时间要突然拿出这么多钱,而且是干这种事情,他家里人肯定是不同意的,所以钱款都是他私下里筹的,至于怎么做到的,就不得不提到乌长叶被迫消失的一半月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