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几人用过早餐,林以正起身望着窗外,墙外围观的村民基本都散了,剩下寥寥几个人闲来无事,仍在院外闲聊。
林以正问屋主:“那个青年人是谁家的?”
屋主老头仰着头目光放远,看见一个穿绿色短袖的年轻孩子,眼神阴鸷,面无表情,别人都走了,他仍然站在那里偷看,屋主笑着说:“那是老江家的儿子。”
屋主对屋内的师徒几人说:“前几天自己去水坝洗澡,差点淹死,正在水里扑腾呢,被村里他婶子看见了,他婶子不会水,跑回去叫人,等人都来了,就看这小伙平平直直的在水面上漂着,都以为死了呢,谁承想,打捞的时候,他忽然把眼睛睁开了,像没事人一样,自己游回岸边,套上衣服回家了。”
“那是他自救呢吧?”皮皮轩嘬着牙花子,讲起来:“我听说落水的人,尽量不要乱动,使自己仰面漂浮在水面,就很安全,静静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屋主认同的点点头:“可能是吧,咱也不懂,反正这小子大难不死,就是有一点问题。”
“什么啊?”皮皮轩和丁小鱼异口同声。
屋主说:“回去之后,这小子性格大变,女里女气,走路扭扭捏捏,喜欢穿女人衣服,有时候还涂脂抹粉出来,以前他可不这样,以前挺正常个小伙子。”
听屋主说完,几个人又再次看向院外,那个偷看的青年却消失了。
“咱们看看去吧!”林以正沉声说。
皮皮轩立马回应:“师父说去,咱就去。”说完,皮皮轩回到另一个屋装备法器。
屋主引着林以正师徒,向那青年的家中去,半路上,忽见到那青年从角落里窜出来,慌张的向远处跑。
林以正叫了一声:“站住,别跑!”
那青年脚步不停,闷头继续跑。
林以正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青年背后,大手一捞,抓住那青年的后衣襟,那青年弯着腰,在林以正的掌下转了一个圈,想脱离林以正的掌控,不料,放开步子刚要逃,后衣领又被林以正揪住,林以正用力一拉,将青年拉到身边,手上迅速攒了一个翻天印,盖在了青年的额头。
青年眨巴眨巴眼睛,眼窝深陷,一脸懵懂,林以正错愕的反问:“不好使?”
那青年趁此空档,撒腿要跑,被大秦高大的宽肩膀挡住了去路,大秦微笑如暖阳,垂视着身前的青年。
青年生气的质问:“你们要干什么?”声音还是一个男孩的声音,并无异常。
大秦抬手掐住青年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笑说:“别慌,我们想看看你本来面目。”
“流氓!”青年脱口而出,撑开大秦的手臂,捂着脸跑回了家。
大秦愕然的看着青年奔跑的背影,像极了一个留寸头的姑娘,跑起来双臂左右乱摆,双脚内八。
皮皮轩凑上前,对着大秦模仿着青年的动作,重复说:“流氓。”然后又故作娇羞,捶了大秦胸口一下:“臭流氓。”
林以正则正色说:“跟过去瞧瞧。”
见到儿子哭着鼻子跑回来,青年的母亲端着菜盆,不知究竟,又看到院外来了几个道士,青年的母亲,热情的笑起来:“你们是六合道的几位道长吧,到我们家住吗?欢迎欢迎。”妇人放下菜盆,去开院门。
林以正施了一礼,谦和的说:“抱歉打扰了,我们想见见您儿子。”
“可以,见吧,刚回来。”忽然意识到什么,妇人脸色一变,又低声追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呃,这个不太好说,我们得看看。”林以正解释说。
“那快请进吧!”妇人眉开眼笑,招呼着林以正师徒进院。
院子不大,却干净整洁,所有的物品都被规规矩矩的摆放,一看这家主人就是一个勤劳的人。
“咚咚咚”妇人用拳头砸着青年的房门,嗔骂:“这孩子,来客人了,快出来。”
妇人尴尬的转头看向林以正,解释说:“青春期的孩子,可难管了,真希望你们离开的时候,你能把他也带走,跟你学两年道法,也教得像你这几个徒弟一样,大方懂事。”
“你叫他们走开!”青年在门后激动地大喊。
妇人一听,登时来了气,对着门板大骂:“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一点礼貌都没有,快开门,别逼我揍你。”
那青年油盐不进,什么话也不听,妇人没办法,干笑着对身后的林以正说:“你稍等啊。”说完,那妇人转到另一个屋,“哗啷啷”翻了片刻东西,随后,手里捏着一把钥匙走过来,对着钥匙孔一扭,“咔吧”门应声而开。
妇人去推门,刚把门推开一条缝隙,青年在屋里“砰”地又把门堵上了。
“小畜生,造反了你。”妇人对着门里大骂。
大秦见状,忙上前拉住妇人,劝说:“阿姨,别激动,这样刺激孩子也不好。先别管他了,我们到那边谈谈吧!”
那妇人只好作罢,心中犹气不过,“咣当”踹了一下门,骂着:“跟你那死爹一个样。”
妇人笑呵呵的搬来凳子,与师徒几人围着茶几落座,妇人好奇的打量着师徒几人,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妇人感叹:“你们真是好本事啊,男的长得帅,小姑娘也都长得这么漂亮。”
丁小鱼和唐心羞涩的挠了挠脸,皮皮轩也沾沾自喜,大秦憨笑着抓了抓脖子,唯有林以正不悲不喜,沉声问妇人:“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将你儿子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吗?我怀疑他出了意外。”
“意外?”妇人向青年紧闭的房门扫了一眼,惊奇的反问:“那不是好端端的吗?”
林以正抿了抿嘴唇,双手搓了搓:“这个,我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妇人认真的看着林以正,一拍大腿,铁定的说:“没关系,我信你,我把我儿子生辰八字写下来。”
妇人起身取了纸笔,“唰唰唰”行笔如飞,将其儿子的生日时辰写了下来,递给林以正。
林以正接过纸,专注的看了一阵,从腰间拿出罗盘,平放在茶几上,手上掐出一个五行诀,口中念着辨魂咒:“阴阳不交,正邪不明,天地倒转,神鬼难辨,祖师助我,洞察真相。急急如律令!”
林以正念完咒语,身边好几对眼睛都好奇的凑过来,眼看着罗盘上的指针转动,先是在八卦“坎”位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转动,半晌,指针停止,针尖停在了一个“死”字上。
所有人尽皆骇然,唯独那妇人不明所以,但也猜到这个“死”字并非什么好兆头,妇人这才收起所有的热情,心中不安的狂跳,脸色煞白,担忧的追问林以正:“大师,这是什么意思?”
林以正不好明说,脸色深沉,低低的回答:“先别急,坎卦代表水,我们需要到你儿子玩耍过的水库看看,具体情况,看过了再说。”
“好好,我跟你们去。”妇人有些失魂落魄,慌慌张张走到门口,对院中正在干活的丈夫喊了一句:“老江,看着你儿子,我跟几位道长出去一趟。”
老江憨实的点点头,答应一声,然后又闷头继续干活。
几个人走出院子,丁小鱼回身去看青年的房间,那青年趴在窗口,也正望着他们一行人,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恨意,黑黑的眼窝,扭曲的嘴角。
春风拂过水面,荡起层层的波纹,几只青羽鸭子,悠闲地在水中央嬉戏,时不时“嘎嘎”地叫两声,弯着脖子,将鸭嘴在水里啄来啄去。
一棵歪脖树在水中横生,倒映出一段乌黑的阴影。日光高举,在水波中粼粼的跳跃。
林以正手持罗盘,单手掐诀,口中“嗡嗡”地念着咒语,沿着水岸行走。
罗盘上的指针坚定的指向水中央,随着林以正的步伐,指针也跟着游动,但始终是定在水中央的那个位置,那棵水中的歪脖树。
林以正目光叹惋,注视着水中的歪脖树,对身旁的大秦说:“那孩子死了,魂魄就在那棵树下。”
“这?”大秦惶然无措,追问师父:“既然死了,活着的是谁?”
林以正剑眉微蹙,面色凝重,轻摇头说:“如果他身体里的是别人的魂,也就是说鬼王吴歧一直研究的,以他之魂,附上人身,并将身体为他所用,他能在阳光下,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这件事已经不是不可能了。”
大秦转头看了看远处的岸边,神情焦急的妇人,不知所措的望过来,大秦问林以正说:“那师父,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林以正沉思片刻,严正说:“如果那孩子的魂魄完好,那就把他身体里不属于他的魂魄请出去,再完璧归赵,使那孩子复生。”
大秦又问:“师父,不完整又是什么概念呢?”
林以正耐心的回答:“不完整就是三魂七魄不聚,醒来也是个疯傻之人,另一个情况就是魂体虚微,外力无法促使他回到身体里。”
身后的丁小鱼连连点头,禁不住赞叹:“今天真是长知识了。”
唐心本来听得认真,听丁小鱼如此说,笑嘻嘻的跟丁小鱼开玩笑:“又成长了呢!”
林以正一扫脸上的沉重,挂起笑容,回身看了看丁小鱼和唐心,温言命令:“既然这样,为了理论与实践并用,你们两个出一个人下水,把鬼引出来。”
丁小鱼一听,立刻急摆手:“师父,不是我临阵脱逃,我不会水啊。”
“叫小鱼,不会水,谁信啊?”林以正玩笑式地为难。
丁小鱼抬手指向身旁的唐心,力荐说:“她可以,她肉肉的,不容易沉,最适合招鬼了。”
唐心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用眼白看向丁小鱼,气愤说:“不要逼我,否则我回去就向我师父告状,说你们师徒俩欺负我。”
林以正转眼见到一旁憨笑的皮皮轩,又笑着命令:“她们俩不去,你去吧。”
皮皮轩立时将呲在外面的门牙收了起来,辩解说:“师父,您不能可一只羊身上薅羊毛,这一路上您爱徒我,付出了多少,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从前我也是一个细皮嫩肉,精神小伙,现在沦落成什么衰样子了。”
“你去,你在六合道的大过处分就一笔勾销了。”林以正故作郑重。
“噗通”皮皮轩一个鱼跃,如同一条泥鳅,眨眼间就钻进了水里,几人耳边还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君无戏言,师无诓语,我先走了······”
皮皮轩在水里鼓着一口气,睁眼看到岸边的师父和师兄、师妹们的错愕神情,一个鱼翔,向水中央游去。
眼睛盯着前面竖立在水中的歪脖树,皮皮轩两掌奋力的划水,脚掌交替的蹬。
手指触到树干,皮皮轩抓着枝条,在水面冒出头,换了一口气,再次一个猛子扎下去,水下的声音极其的静,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可能是羊水记忆还藏在潜意识里。
皮皮轩在歪脖树的树冠四周,游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里盘算着如果计划失败,自己停留多久出水,再向师父交差。
正迷茫间,无意间一低头,看向了脚下的黑暗,水的更深处,一张惨白浮肿的大脸,急速地冲上来,面无表情,只感到异常的冷漠,一只白手高举着,意欲抓向皮皮轩的脚踝,皮皮轩脚上紧蹬了两下,想向水面上游。
突地,皮皮轩身子一沉,被一股猛力拖住,皮皮轩奋力的挣扎,眼睛望着不过一尺距离的水面,却怎么也休想提升一寸。
越挣扎越无力,皮皮轩两脚向下方猛蹬,那只白手的主人,却一脸漠然的瞪视着皮皮轩,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皮皮轩方才看清,这张脸和那个青年一模一样,看来这就是青年遗落在这的魂了。
终于,那股力量更加重了,蓦地将皮皮轩向水底坠去,皮皮轩眼睁睁的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远,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水里了吗?那真是死的憋屈啊,另外,师父他老人家,冒冒失失叫我下水,难道一点失败的准备也没有吗?我没有办法将鬼引出去,反倒要成了他的替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