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外雨声依旧,不大不小。敲打在塑料布上,不紧不慢。
金海从口袋里拿出烟斗,按上烟丝,点燃了抽了起来,他看着柯连仁继续说道,“着啊,我是活神仙李老道的徒弟,不敢说本事学得十成十,也学了个半仙之体。我往这里一坐,诸鬼退让,我嫂子他们几个哪敢过来打招呼呢?”
柯连仁听言愣了一下,脸上忽然有些不虞,声音有几分愤愤不平“我说你嫂子她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过来呢,原来是害怕你小子啊!那你还在这待着干啥,你快走吧!”
金海收起烟斗,尴尬的起身,拱了拱手,“柯老哥,保重!”说完钻出了窝棚。柯连仁既不答话,也不相送。
金海冒雨牵驴往外走。这是雨可不小,拍在金海的脸上,生疼。雨水顺着金海的额头流下来,金海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边用手抹着脸上雨水,一边放眼四顾寻找躲雨的地方,见到村中一处五间大瓦房完好无损,金海连忙赶着驴车奔了过去。
到近前认出了这是村长家的房子。村长一家早搬到新的建设村去了,徒留这五间新建大瓦房雨中矗立,和周围或倒塌或破败的房屋格格不入。
院子中到处是些粗大的绳索,有个拴在房梁上,有的拴在墙上的铆钉上,雨大金海也没细看,也不知这些绳子有何作用。
房门没锁,金海索性冒雨卸下驴车,将毛驴牵入仓房拴好,自己则开门进了正房。正房空空如也,地上残留些破衣烂衫,还有一把破椅子,几块砖头。炕上炕席还在,只是铺满厚厚尘土。
金海先脱下衣服拧干,复又穿好。从地上捡起一件破衣服,把炕席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正待坐下,又见炕稍有一床破被子。金海把被子拿到厨房敲打了下尘土,然后拿进屋铺在炕上干净处。这才坐到 被子上得以喘息。
恰好听见衣兜里手机响,金海拿出来擦了擦手机上的水汽查看,见是玉芬发来的微信视频申请。金海没有接受,拒绝之后,拨通了玉芬的手机。嘟嘟两声之后,玉芬接起:“你咋不接我视频呢?”
金海故作轻松,“这不是不方便吗,叫人看见这老两口子情情爱爱的,不得笑话吗?笑话我倒是无所谓,笑话我媳妇我可舍不得!”
“你还在大表哥家呢?”玉芬笑着问。
“嗯呐!媳妇儿,等我回家再和你说啊!”金海含糊的答应之后,就想挂断电话。
玉芬嘱咐道:“你多喝点热水,听你嗓子咋那么沙哑呢?”金海连连说好,挂断了电话。
金海这才感觉嗓子里就想被塞了块干棉絮,又像塞了半斤沙土,又干又涩。金海干渴得坐立不安起来,往窗外一看,见村长家院子里有井,井上辘轳还在,就冒雨奔了出去,打出水来,就着水桶狂饮。
想起仓中黑驴,找了个破铁盆盛了水,又在院子里薅了几把荒草,喂给仓房中的驴。喂驴时金海这才发现,仓房中墙壁龟裂,一道道细纹如蛛网延伸。金海过去捶捶墙面,见还算结实,就不再担心,又进了正房。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外卖雨水依旧,金海塘子那个被子上,又冷又饿有困倦,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金海,金海!”恍惚间有人在喊叫金海,金海看到一道白光中一只白色狐狸在喊着他的姓名,金海口不能言,愣愣的看着那白色狐狸。那狐狸口出人言,声音清脆如少女,“金海,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有生命危险!”说完白狐狸消失不见。金海汗流浃背,恍然惊起,才知道是南柯一梦。
王窗外看,月光如水,不知何时依然天晴。也不知时不时错觉,金海感觉房屋有些晃动。难道是地震?金海想起白狐狸示警,不再犹豫,立即下地出屋。
刚一出屋,就听轰隆一声,房子塌了。金海亡魂大冒,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倒塌的不是正房,而是仓房。此时仓房尘土飞扬,一团烟雾冲向半空。
月光下,院子中柯连仁正在拊掌大笑。
“常老四,这回你的房子也塌了吧。我看中的房场,你特么非得跟我换。洪水来了,你家房子一点事情没有,你特么好意思吗?这回塌了吧!哈哈哈……”常老四是建设村村长的名字。
柯连仁就像看不见金海一样,又走到正房,从地上捡起一根绳索,背对房子,“嘿呦嘿呦”的拉动起来。正房墙壁纹丝不动,柯连仁锲而不舍。金海能感觉正房墙壁在轻微晃动。
月光下,柯连仁满头汗水,神情怪异,他拼劲全力拉动绳索。金海目瞪口呆的看着柯连仁,想起白天柯连仁所为,心中想着:“柯老哥难道是疯了?白天和他交谈看着也不像啊!”
忽然,柯连仁气喘吁吁的停下拉扯,冲着金海说道:“特么的金海,别傻看着了,抓紧过来帮忙!”金海赶忙过去,两人重新抓起绳索。绳索绷直,两人拼尽全力。
或许是柯连仁拉动次数太多,房屋看着完好,实则早已布满裂缝。两人全力拉扯之下,墙壁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多,终于轰的一声倒塌了下来。
柯连仁又是拍手大笑,笑声回荡在这个荒村的夜空,如云般凝聚,久久不能消散。
良久,柯连仁才平静下来,对金海说道:“兄弟,谢谢你帮忙了 !我家人死绝全是报应!你知道,建设村在这个山沟里几十年了,从没来过山洪,为啥偏偏去年发了洪水?”
金海摇头。
“常老四和我合伙偷伐这玉皇山的大树,村后山沟两旁大树都被我俩偷着给卖了。去年大雨冲开了一处山梁,引来山洪,毁了这建设村。”柯连仁满脸悔恨,他不断用手锤头。
“我一时贪念,竟然家破人亡。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最可恨的是常老四,他家竟然一点事儿也没有!同样是犯错,为啥老天罚我不罚他?老天啊,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爷了,你一点也不照顾我这个孙子。”柯连仁脸色又见狰狞,接着就开始咒骂起常老四和老天爷起来。
金海不知该如何解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踌躇间,忽然想起自己的毛驴,喊了一声,“我草”,就直奔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