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桓行之石南的奔波,道玄青玄的时刻警醒忧虑,宴宁可以说得上是舒服了,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也同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漫长的梦中稀稀疏疏乌七八糟的事满天飞,她看到幼时训练受伤时,自己还没反应,青玄倒先哭上了,还叫嚷着要给师姐疗伤,爹娘紧张又心疼的飞奔过来;
青玄贪玩,好不容易压着她训练,道玄那个家伙又来找她,那个家伙还老纵着她不说居然还帮着她作弊,有这么当师兄的吗?
真讨厌,不想再见到他。
好在青玄贪玩归贪玩,悟性和恒心还是有的,努力修炼还是有了些许成绩。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生活当真幸福。
只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爹爹出门,重伤而归。
不知为何,记忆就此渐渐模糊,连时间都开始凝固苍白,只依稀看到阿娘伤心青玄崩溃,而自己却开始闭关?
即使身处梦中,宴宁也觉得怪异,她想前去找寻答案,却拨不开时间的桎梏,只能看着自己闭关多时出来后冷下神情,漠视一切,还对青玄抱有敌意,常疾风挖苦她不说,还几次三番置她于险境。
这不像我。
我不会这样子,宴宁上前想要纠正过去的自己,隔着梦境,她只抓到一丝风,梦境中人如常行动。
手中凉风让宴宁稍稍冷静,她盯着虚空的手一时怔楞,耳边还是咄咄厉言,如风往事,她却慢慢警醒。
我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宴宁?她是原主,我是谁?
一个简单的问话把她难住,更荒谬的是,宴宁竟然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的本名,宴宁,孤儿,十八年来默默无闻努力生存,在生日那天她偶然间看了本书然后穿书。
短短一句话概括十八年人生。
不想让自己原本人生过于空白,努力回想更多生活,却想不到,朋友没有,伙伴没有,连成长路上令人深刻的人和事都没有,单薄到连存在的痕迹都难以找到。
真是无足轻重呢,宴宁自嘲,算了,先关注眼下解决眼前问题。
怎么会无缘无故变了性子?幼时友爱的姐妹毫无预兆就翻脸?这不正常也没逻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为了找出缘由,宴宁潜入梦境,可梦中人事随风飘散,至此结束。
没有梦境,那按现有事迹总结推论。
爹受伤昏迷后,姐妹二人不复和睦,争抢斗气直到今年年初清和门接到怡红院的请愿书,怡红院有多名女子无故失踪,官府查找不到线索请仙盟出面找人,原本这项任务是派青玄去的,可原主为了邀功抢下活独自出门,查到首阳宗李元宵身上反被设计围困,才有了接下来这一切。
事情回到原点,那按先前推断,魔族为找被封魔域放开各处妖兽利用妖兽怨气炼制煞气制作煞尸补充战力,道门为其遮掩助攻,可自南无寺之后,没有妖兽被放也没煞尸出动,仅有的几次行动都是针对他们。
为了围剿他们连妖族都出动大半,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几乎要做到了。不,他们的目的也并非是杀死他们,而是……
“我不止不能占卜连口诀都念不了。”
“从我们第一次复盘开始,每一次推到魔族我就头疼,再一想青玄,我脑子就要炸了。我觉得青玄身份可能有问题。”
“从种种迹象来看,可能有问题的不是青玄,是你。”
……
过往话语再次浮现让宴宁一时怔楞,魔族,青玄,我……
西荒中了掺杂魔气的煞气,被散修为被封手臂,南无寺被煞气攻击,方才在天风林也被攻击,这样看,他们的目标确实是我。
我?魔族?不会的,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穿书的,是主角团黑化啊,怎么会是我?
“我们都是一样的。”
耳边似乎有响起熟悉又陌生的话,惊得宴宁赫然转身,一个虚影蓦地飘近,贴近她耳边:“觉醒吧,别压抑本性。”
低哑阴翳的声线让宴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侧过身,虚影如影随形,宴宁怒了,抬手就是一掌,劈散虚影,转瞬,虚影又凝实,再次围绕过来,烦得慌的宴宁直接唤出罗天绫抽散虚影。
虚影碎了,可声音仍然回荡,久久不散。
“不要抗拒,你我本是同类,理应扶持。”
“你沉睡许久,是时候醒来了。”
“醒来吧,跟我走。”
吵死了!看不到虚影在哪,宴宁放出灵力将周围清理一遍。
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还近,几乎贴着她,气得宴宁往后一倚放出大招,炸了周围。
终于清净,只是废墟中出现李元月苍白的脸,睁着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宴宁,你说过在斩妖除魔一事上公平公正,如今,你自己也成了魔,你还会公平公正吗?”
“我不是魔!”宴宁一口否定,“我只是被你暗害,中了魔气,魔气祛除净化后好了。”
李元月笑得猖狂:“哈哈哈哈,果然是会找理由,那我等着,看你能不能祛,别到时候又一套新说法。”
什么意思?怎么会祛不了,宴宁张口就要反驳余光瞟到自己垂下的右手,张了张唇,没有声音。
魔气,魔族,我。
是我吗?
我是谁?
最简单的问题,宴宁回答不了,陷入自我怀疑,散去的虚影再次聚起,化成黑雾,迅速奔来将她裹挟。
反应过来的宴宁想要挣脱已来不及。
随着黑雾越缠越紧,宴宁只觉头痛欲裂,恼怒中升起啥打杀冲动,想要暴起伤人忽有一道金光破开黑雾让她得以喘息。
还有温柔轻声佛过耳畔:“阿宁,不要怕,清除杂念,坚守本心。”
熟悉又温和的声音让宴宁稍稍安心,顺着她的话强行压下所有念头,默念道经,终于获得平静。
“阿宁,时间差不多到了,听娘的话,慢慢睁开眼。”
抬起眼皮却睁不开,宴宁费力,再来,好像是被缠住身体不受控制,宴宁急了,努力夺回控制权。
竟然很艰难,明明黑雾已经没了,还是被无名束缚,挣脱不过的宴宁心慌焦虑,想起先前在南无寺钟声佛经能喝退黑雾,宴宁默念佛经,同时排除杂念终于抢回身体,缓慢又疲倦地睁开眼。
身边围了一圈人,人人脸上都是疲惫又焦急的神色,宁朱子更是一脸怜惜,宴宁感激又愧疚,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疑问。
“我是谁?”宴宁犹带迷惘,问出心中所想,“我不止一次在梦中梦见魔族说我和她是同类,我也不止一次被魔族攻击,我真的是……我到底是谁?”
再次听到这话的宁朱子神色一暗,十年前,她也是这样问的,彼时,不能告诉她真相她一气之下走了极端,如今,她再次找到当年事,仍然问她,她是谁?
能告诉她吗?
宁朱子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酸涩,淡然开口:“无论你是谁,你都是娘的女儿,是清和门少主。”
这不就默认自己身份不一样?得到答案的宴宁并不满意,惆怅更深,更多的疑问:“怎么会?发生了什么才变得这样?”
宁朱子走近,伸出手牵起她:“此事我稍后和你说,在此之前你先稳住心神控制气息,我有其他话与你说。”
宴宁深吸一口气,稳住状态。
宁朱子拿出一粒丹药:“这是神元丹,有稳固气息辅助归元之效。”
宴宁接过就要吃,突然福至心灵:“这好像不是我们清和门的丹药。”
“是天师门和首阳宗联合炼制的。”
上一次这个两个组合一同合作还是在仙魔大战,宴宁眼角一抽:“这是一百年前留下的丹药?”
宁朱子看她一眼,没有作答,宴宁也没再问,一仰头,吃下药。
“阿宁,稍后你跟着我一起去清和殿,不用多说什么我们自会应答。”
应答什么?宴宁不解但还是点头。
“阿宁。”接下来的话过于残忍让宁朱子不忍开口,顿住话头。
迟迟不见下文,宴宁抬眸,看到娘眼中隐忍泪光,又慌又怕,立马保证:“我会控制好住自己,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她的乖巧让宁朱子更为心疼,说不出她飞速霎了霎眼,恢复神情:“好孩子,走,我们出去罢。”
才开门,青玄道玄立马蹿了过来,看到宴宁完好无损,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师姐。”
“阿宁。”
宴宁冲他们笑笑以示平安。
“已经来了好多家宗门,正等着少门主。”芈乐跟过来汇报。
“走吧。”
宁朱子带人来到清和殿,殿内站满了人,多是些年轻人,桓行之观鹤石南站在人群前面,看到他们出来,心中一喜,轻轻点头以代招呼。
“宴少主可好些了?”
“宴少主可是中了魔气还是被妖化了?”
宴宁一出现就被众人围观,也有人直接问她。
“多谢各位同袍关心和照顾,让宴宁免遭毒手,只是受了些伤,如今已然大好。”宁朱子代为回话。
“我们哪有照顾宴少主,是两位少主和清源君桓少主四人一同给我们解围帮忙才让我们没大损失。”
“可宴少主先前是怎么回事?她发狂的时候额间似乎还有魔纹。”
“力量也还大涨了呢,眼神也凶恶。”有围观群众补充,“那个样子好可怕,不太像修行者。”
咦,不是说了只是受伤,与妖魔无关吗,怎么还有人这样说?是之前打点通气的时候漏了哪家吗?
石南看过去发现是个面生的,毫不客气怼回去:“当场妖魔那么多,地上又是各种邪阵,还被妖魔暗算袭击,一时影响中了邪,行为有异罢了,我制药的时候,毒气搞多了我都晕乎,何况是妖魔。”
“可毒药有解,妖邪难除。何况我先前除妖的时候也被妖邪迷惑,只是一时迟钝心茫,并不会暴起行凶,更不会长出魔纹。”
再次说到魔纹,围观群众有些不淡定:“我先前听我参加过仙魔大战的师伯说,在大战中,被魔气侵袭的人只会瞳眸变红,没听过会长出魔纹啊。”
“瞳眸变红也只是魔化的时候变,平时的时候不会。”
{不想大家揪着这个问题,桓行之出声:“七天前,我与两位少主和清源君降妖除魔时,被同袍背刺才遭到妖魔暗算,当时宴少主一人抗下所有攻击,那是方圆十里的妖邪之气,别说宴少主,就是我被攻击,我也会眼发红额变黑。”
当日确实妖邪之气甚重。
“大家降妖路上也多少见过妖气缠身的人,是不是个个都印堂发黑?若我们撤去护体灵气,被妖气侵袭,大概率也是会印堂发黑的。”
他说得有理,但来人也有自己道理:“少主说的是,可魔气到底不同,为了保证修真界安全,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那要如何谨慎?宴少主现在都已经好了,不就说明没什么嘛。”
“有些大妖尚能压制隐藏自身妖气呢。”
听这人越说越带节奏,石南冷下脸来:“方才都说了宴少主是被同袍背刺害的如此,眼下不找出奸逆,反倒来质问宴少主,是何道理?”
“先前在天风林还真有人谋害同袍被宴少主揪出来了。”
“奸逆要找出来,但同样,也要保证修真界上无妖魔。”
石南还想再怼却听得宁朱子说道:“既然大家有疑虑,那便请探查宴宁身上的气息吧。”
可以吗?宴宁自己都不能确定,却见宁朱子轻轻颔首,她才往前一步站在众人面前。
见状,石南,李元机,观鹤立马分散各方监控人群,桓行之更是来到方才那人身边,盯着他。
石南第一个出手,见他出手,有人跟上,带节奏的人也出手,因为身旁桓行之死死盯着,也做不了什么,片刻后便放下手。
“宴少主身上一切正常!”石南第一个高声呼喊。
“一切正常。”
“辛苦宴少主了,被自己扔偷袭妖邪缠身还被我们质疑。”
宴宁后退一步,回到自己位置:“言重了,没有大家后来解围,我会伤更重。”
先前带节奏的人再次开口:“要是没错的话,宴少主这是第三次被阴邪之气袭击了吧,第一次是在西荒,第二次是在南无寺,这是第三次,为什么单单找你这么多次,听说阴邪之气最喜找容易控制的同类。”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围观群众看不下去,“不怪罪偷袭的人反而怀疑受伤的人?”
“这都查探气息了,你还说这些作甚?”
“因为近期的事大家也看到了,魔族想卷土从来,我们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一个人一脸三次被魔气找上,大家不觉得太巧了吗?”
宁青玄是真的想怼,但想到师姐身份的可能性,她又说不出口,听着质疑师姐的话,心中又急又气,偏偏没有办法。
“这算什么巧?宴少主化了修为重修后根基最弱,找一个最弱的人下手成功率才大!”
“可妖魔喜欢找易控制的人找同类也是不可争的事实。”
看他反反复复说这茬,石南生气:“你没有证据凭空只揪这点,那大家都有可能,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的时候被偷袭。”
“我并非有意针对宴少主,我只是不想修真界有事,毕竟若是真的魔族卷土从来,站在这里的宗门无一幸免。”
虽然很扯,但这个大旗没人敢踩,只能问:“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宴少主侠气肝胆,正义秉然,我当然不会有意针对她,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多多些小心多些观察总是好。”
觉察到众人不悦,来人说出一个欢快些的话题:“听闻宁少主与清源君有婚约将近,等他们婚期之时我们再次探查就好。”
说道婚约,大家兴致高了点,开始拱手道喜。
四人:……
烦死了的宁青玄3无语凝噎:“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在此宣布,我与师兄的婚约取消。”
有些人道喜的手还没放下就听此大新闻。
“啊,宁少主不是和清源君指腹为婚?”
“宁少主不与清源君婚配那与谁交好?”
宁青玄还未应答就闻见清雅花香,众人顺着花香回头,看到一位袅娜女子逆光而来,笑意盈盈:“幻花宫桓慈蕴见过各位。”
待到女子走近,一张天人之姿的脸让众人在心中暗叹,好美。
“宁真人好,我想替我儿桓行之向贵门二小姐提亲。”
二小姐?宁少主?桓行之与宁少主?
前脚刚退婚,后脚就提亲,大家默默不语等着看戏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