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大巴车上，舒俞一直在睡。
可江衍好像并不困，他的嘴角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低头看见舒俞的手下意识地环在他的手臂上，想到山顶之上那个紧紧的拥抱，也是他脑海中想象过无数次的动作。
实现了。
舒俞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分不清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的香，总之抱住的时候感觉女生香香软软的，占有欲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江衍也会有占有欲，但他从不通过口头表达。
他内心希望总能陪在舒俞身边的人是他，下雨天为她打伞的是他，和她一起看海看日出的是他，看见她醉态的是他，跟她放松散步街头的是他，陪她过生日许愿的是他，甚至希望，未来和她拥抱亲吻的人也是他。
他有太多想和她一起实现的愿望，但他处处拿捏分寸，像这几个月小火慢炖似的相处，生怕哪一步会让她觉得唐突。
哪怕是她主动亲吻他，他也只敢回以拥抱。
大巴车到了，舒俞才迷迷糊糊醒来，江衍牵着她一步一步下车。
这一次，他牵得不是手腕，是手。
下车之后，舒俞累得根本走不动路，腿也发抖。
江衍直接拦了辆出租车送她回家，还不忘跟她叮嘱，“到家后好好休息。”
舒俞靠在江衍身边，有气无力地说，“好累啊，我们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爬山。”
江衍转头看她，“我们之前还去哪爬过？”
舒俞忘了，对于现在的江衍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爬山。
“……”再次搪塞过去。
年后的生活好像被按下了加速键一样快，当教室里坐满了低头读书的人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转眼四月份，学校又发了一次志愿模拟表，这次是纸质填写，因为时隔许久，很多人的目标已经发生了变化。
高三教学楼里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刻苦的学生在背书看题。
舒俞是经历过一次的人，她已经不会再为高考感到紧张，虽然早就忘了那几张卷子上具体出的什么题了，但她现在的状态最佳，松弛自如，胸有成竹。
图书馆里，邹铭看着眼前空白的志愿表，撑着腮帮发呆，他知道江衍会出国，于是问了舒俞，“给我看看你填的呗。”
舒俞也没藏着掖着，她更改了自己当年的大学目标。
“我去，你这是打算上国内最高学府。”虽然知道她有这个实力，但邹铭还是会有些惊讶。
“试一下。”舒俞的回答淡定多了。
“不过你这专业填的翻译，以后要当翻译官？”邹铭对这个专业并不了解，所以也只有较浅的认识。
舒俞当初本科学的就是这个专业，因此再做高三英语题目跟闹着玩一样，平时就当打发时间，考试的时候甚至还会控控分。
“也不止这个方向，还可以从事外贸工作。”
她毕业之后就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与外国客户对接洽谈业务。
舒俞的专业在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学同声传译，大三的时候成绩优异，已经可以做到全英交流无障碍，甚至还跟导师一起去国外参加过中美某系列商品交流会。她的导师受邀出席参与翻译工作，可以带一名优秀学生随同学习。
能碰到这样的实践交流机会也挺难得的，在出发之前，舒俞还特意发了一条微博。
她的微博与朋友圈不同，更新的频率要高很多，经常会在上面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
“Meet in America。”配图一张机场照片。
飞行时间并不短，舒俞睡了很长时间，直到下飞机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了个寒颤，她才感受到异国的冷和家乡的冷是不一样的。
舒俞带的衣服较单薄，和导师打了声招呼以后打算直接在这边店里买件厚衣服抗一下。
风一阵一阵地吹，舒俞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路过一家咖啡店，买了一杯热咖啡捧着继续往前走。
江衍那段时间一直睡不好。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月前目睹的画面。
三年前，当地高校枪击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让人愤怒的是，那名凶手始终没有落网，通缉令下了，但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踪迹，就在人们渐渐遗忘这件事情，以为石沉大海了以后——
歹徒再次出现，袭击了当地的一所小学，对里面的孩子和老师进行无差别攻击。
江衍在那家小学做过几次志愿者，案发的当天，他刚好要过去，快到小学门口时就听到了连续的枪声。
他和周围的陌生人都愣在原地待了两秒，瞬间警觉起来，有枪声的地方就意味着有危险。当确定枪声来自小学时，江衍立刻报警，出警的速度很快，三分钟赶到。
这次凶手被当场击毙。
可当江衍再次看到那群小朋友时，他们已经倒在血泊，浑身都是血。
这次枪击案，造成19死6伤。
江衍想不起来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经过回去的路时，街角一家华人店放着中文歌，情绪无助。
“黑夜问白天，能不能赦免，灰色的人间。”
“……”
“但黑夜恨白天，拼命地往前，听不到救援。”
江衍难以入睡，梦里都是小孩子惊恐害怕的眼神。他看过后来官方报道放出的监控，那是透过屏幕也能感受到的绝望，但也听过幸存者的描述，毫无人性的歹徒举起手里的枪疯狂扫射。
这一天，江衍背着包行走在街道上，眼下是青黑色黑眼圈，他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在起风的那一刻，他抬眸看到街对面穿着咖色外衣的女生。
女生皮肤白皙，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她手里捧着咖啡，喝了一口，估计是觉得好喝，满足地笑了一下，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
阳光下，那浅笑好像有治愈一样。
风似乎也放慢了节奏，微微吹起她脸颊旁边的头发，舒俞抬手将发丝拢到耳后。
这一幅画面是真切的。
远隔万里的人可能漂洋过海才出现在眼前。
江衍低下头。
一颗泪砸在地面上。
再次听到街角的那家店传来的歌声，还是那首歌，这次他听到却是另一句歌词——
“喊黑夜吻白天，谢谢了时间，弄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