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有些意外他的出现。
江谷逸直直地看向他，声音有些哑，语速也较慢，“我记得你来江家的第一年，可是连压岁钱都没有。”
因为当时江衍是被忽视的那一个，无人在意。
江谷逸的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像是在嘲讽，却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他。
江衍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包，很快也笑着说，“无所谓。”
“你为什么总是表现出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承认你的欲望很难吗。”
江谷逸是不相信有人不喜欢优渥的家庭条件，不渴望过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江衍听了也没生气，他只是转过身，和江谷逸面对面，不紧不慢地说，“我从不否认我的欲望，但我所贪恋的不在这。”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没想过取代你，对你造成的伤害也并非我本意。”他一字一句地说，话里是少有的严肃认真。
江谷逸只是瞧着他，审判他话里的真实程度，而他自己的眼里却看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其实你也不必和我解释，你知道的，反正我也活不久。”江谷逸的目光看向远方。
起风了，冬日呼啸的冷风总是夹着阵阵寒意，凉气入嗓，引得他咳嗽起来。
刚得病时，江谷逸是接受不了的。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免疫力也在慢慢下降，动不动就发烧生病，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做个全面的检查。
等到结果出来时，才发现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这是罕见病，治愈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刚收到通知的时候，江谷逸还没有真实感，直到后来半夜身体疼得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过多的药物服用引发副作用时，他才渐渐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可能很快就会意识消失，生命终止。
刚住院的那段时间，没有一天是不害怕的。
内心像被吞噬的黑洞一样，无助，惶恐。
江宇海要给他最好的治疗，什么都用最贵的。可也只是在物质上给予，他忙得没时间来医院照顾看望儿子，永远都是护工守在床边。
生病让江谷逸变成敏感的人，为了填补内心缺失的安全感，他不断地为忙碌的江宇海开脱找借口安慰自己，直到后来，江衍的到来，更是加强了他的危机感。
他不得不承认，江宇海确实是一个看重利益的人，亲情他并没那么在乎，所以他害怕江宇海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抛弃。
他很生气，可他不可能对江宇海宣泄。
于是，最难听的话都说给了江衍，最刻薄的行为都招待了江衍。
听到江谷逸这么消极的话，江衍沉默了会儿。
他经历过死别，他知道人一旦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所以他并不想看到生命的消逝，但以他们俩之间的矛盾和身份来看，他也不适合和江谷逸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励志鸡汤。
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去安慰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或许会更残酷。
江谷逸也不想被他同情。
“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所以江衍只说了这一句话。
走之前，他还将那个厚厚的红包放在了江谷逸的面前。
这本就该属于江谷逸的。
江衍也说了，他并不贪恋这。
……
舒俞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拿到这么多红包。
虽然工作后父母每年还是会给她发红包，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每个长辈都给她一份大的。
在看烟花的时候，她给江衍发消息。
“今年收到红包了嘛？”
江衍划开手机锁屏，敲击键盘回复，“嗯，收到了。”
舒俞发的是语音，背景有点吵，有很多烟花升空绽放的声音。
“你在看烟花？”
舒俞是回了老家爷爷奶奶那儿过年，他们平时就住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因为年纪大了图个清净，只有过年的时候那边没有禁燃烟花才会热闹一下。
“对啊，真的很好看。”
舒俞想了一下，下一秒，直接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江衍按了绿色的接通键，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女生的笑颜。
舒俞穿着白色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一圈围巾，挡住下半边脸。因为正在视频，她又把围巾向下拉了一些，露出完整的脸。她的眼睛亮亮的，瞳孔映出烟花的绚烂，在外面待久了，小脸也被吹得微微泛红。
“冷不冷？”
江衍隔着屏幕对她说。
“冷啊，但是还可以接受。”
舒俞周围很吵，说话声音也不太清楚，江衍这边反而很安静。
静到显得有些冷清。
舒俞将手机移动调整了一下，屏幕被身后空中的烟花占据，自己只露半张脸。
“请你看烟花。好看吗？”
天烟花绚烂多彩，可江衍的目光还是只落在屏幕边上，烟花绽放的光也照亮了她的脸，他说，“好看。”
舒俞以为他是回答烟花的问题。
江谷逸的身体不能见冷风，他很快离开了阳台，刚出来就看到江衍靠在某处墙边，拿着手机打视频电话。
他也没见过江衍有这副样子，神情柔和，好像极度有耐心，句句温声回应别人，手机那头也传来嘈杂的背景声，夹着一个女生温柔的声音。
“新年快乐，舒俞。”江衍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江谷逸想起江衍刚刚说过的话。
他还说了一句话，“我只在乎一个人。与她有关的一切，才是我的渴望。”
在这冬日，外面又开始纷纷扬扬地飘雪。
舒俞抬头，雪花落在她的额上，有点凉，很快就化了，她再次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新的一年开始了，江衍。”
网络突然卡顿，江衍没听清她的前半句，“什么？”
舒俞笑了笑，再次启唇，放缓了语速，确保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新年快乐，阿衍。”
伴随着这一声祝福，室外响起烟花升空的声音，很快在天空中散开。即使市区禁燃烟花，也有人在偷偷放，因为空中绽放的那刻，实在漂亮。
江衍看向窗外的烟火，点亮了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