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人在院中打扫,擦除灰尘,搅落蛛网。除了扫地声之外,一片死寂,气氛沉默压抑得恐怖。
“兰儿姐,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王云轻劝一语。
此种情况,他也帮不上什么忙,默默将包裹里剩余的三个鲜果放在桌上,告别道:“我会帮你跟老师说好话,他即使不收你为徒,也应该会传授你一些实用的道法;宗门大概半年后开张,你到时候可以前往拜访”。
说完这些,王云稍微行礼致意,就打算离开了。
女子握扫帚的手轻颤一下,道:“你等等”。
她取来一把小铲,于庭院角落的泥土里刨出来一坛密封完好的酒。
抱着酒坛来到王云身前,脸庞泪痕尚在,道:“这是我跟娘学酿的第一坛酒,也不知味道好不好”。
王云接过酒坛,轻声说了几句安慰话,刚要取出枯叶法宝飞去。
“兰儿,我能进来吗”,一人站在在院门外,轻声问道;一身俊秀黑衣,仪容英武不凡。
女子并未言语,轻轻点头。
李坤规规矩矩进入院中。
对陌生客点头致意,友善道:“兄弟,我叫李坤,敢问......”
“王云”,轻声道。
李坤邀道:“我娘烧了一桌好菜,还有一坛好酒,如果你不嫌弃,去我家吃晚饭吧”。
王云疑惑看了眼女子,道:“她不去吗?”
“我这里盛了一份饭菜”,李坤手里提着一小木桶,道:“娘叫我来陪陪兰儿,开导一下心怀”。
王云致谢:“多谢李兄,我还有事,下次再聚”。
李坤也友善行礼。
取出怀中的枯叶,心念催动,法宝扩大成飞毯大小,载着王云升空离去。
礼貌性的打发走了“电灯泡”,李坤将小木桶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整齐摆放桌上。
然后连忙去到女子身边,扯过她手中的抹布,轻声道:“我来吧,你去吃点东西”。
女子没有抗拒,她和李坤从小就是书塾同学,关系很好;两家长辈也互有走动。
李坤用心擦着家具,时不时会说一些关切安慰的话。女子只是默默听着,另取了两副碗筷,分别放在爹娘常坐的位置。
“爹,娘,我们吃饭吧”,轻声说道。
李坤暗叹。
吃完了饭,女子取来一块抹布共同打扫房屋,在这种时刻有好朋友相伴,她心中是怀有感激的。
今晚,李坤也就留在了好朋友家里。一是陪伴朋友,二是为其驱逐恐惧,毕竟一个女孩子住这么大的屋,难免会害怕。
李坤老老实实住在客房,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姑娘的。当然,孙兰也知道好朋友的为人。
父母身死的噩耗仍在脑海里萦绕不去,长夜难眠,李坤便陪朋友谈了一夜的心;孙兰的情绪终于好了许多。
......
天刚蒙蒙亮,两年轻人就早早起床了。
来到灶房,一人负责烧火,一人负责炒菜烹饪;悲苦的人生阶段却也蕴含友谊与温馨。
烟囱升起袅袅青烟,雄鸡报晓,新阳初升,薄雾渐散;今天又是一个明媚晴朗的好日子。
做好饭菜,将之盛入碗碟,妥善装进木桶里;带上纸钱、香蜡等祭祀之物,兰儿要先去拜一拜爹娘。
两人爬上东山,行至白色的雪树下。
摆好饭食,点上香蜡,焚烧纸钱;女子跪着这座低矮的坟默默言语良久。
最后才缓缓叹道:“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会好好活下去的”。
李坤也对着坟墓敬道:“孙叔,陈姨,兰儿是我的好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们放心吧”。
烧完祭祀之物,再度陪坐坟旁许久,两人才缓缓离去。
一棵大树后面,李婶探出头,望着两人下山的背影,轻轻一叹:“孙哥、莹姐,你们安心去吧。兰儿做了我的儿媳,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
李坤仍在好朋友家帮衬,打扫卫生,整理小院,翻新漏雨瓦片......,夜晚仍老老实实住在客房。
夜深人静,天空无月,暗风轻吹,似山雨将至。
女子房间里的灯始终未熄。父母逝去,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兰儿不孝,连爹娘最后一面都没来及见到......
想着,想着,泪水又在眼角滑落。望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字体秀丽精巧,十分雅致。这是母亲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母亲喜欢写字画画,读过很多书。书房内,时常充满墨香,是附近村社有名的才女。村中邻里好友写了信,一般都会请她润色。兰儿在其母亲的教导下,也熏陶了一身书香。
翻身下床,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打开抽屉,将母亲曾经写的书信拿了出来。
这是写给兰儿的信。其母亲性格含蓄,对于女儿少小不懂事犯的错,一般都会用书信的方式表达。
让孩子看了,便于深刻记住自己的错误,并改正。
这是我九岁和别人吵架的事吧,兰儿拿着信看了起来。信中书写的一句句话语,犹如母亲健在,正耐心的教导自己。
看着,看着,眼泪又开始流淌。
这些信,现在都已成为娘的遗言了。女子伤心的哭着。
凄清哭泣,屋内的空气都在悲伤。朦胧泪眼,一遍又一遍看着这些遗言。
忽然间,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遗言。
娘临终的时候,一定说过什么遗言;女子心惊。
“李坤!”孙兰大声喊道。
“怎么了,兰儿”,青年立即回应,从客房奔了出来,连关切道:“没事吧,别害怕”。
女子急忙问道:“我娘临终前留下什么遗言没有?”
李坤瞥见好友哭花的脸,明白对方刚哭过;沉吟半秒,慢吞吞道:“陈姨没说什么遗言。那个时候你都被抓了......”
听了此话,女子颓丧几分,但还是再度问道:“真的?”
青年点了点头。
女子的情绪再次跌了下去。不经意望了眼旁边的书房,怔了一秒,再次有了一点希冀。
娘对我说心里话,一般都会写在信里。
女子连忙跑进书房,将书桌上的一盏照明火灯点燃了。仔细翻看桌上堆着的书册,渲纸;之前打扫房间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翻看这些东西。
李坤看见兰儿进入书房,心中不由跳了跳,因为其母亲就是死在书房内。
死得很怪异,并没有吐血;可见凶手做事干净利落,且必是一个修行者。
李坤也走了进去,默默的站在一旁。
娘一定给我写了信,一定写了啊,女子心头哭泣着。
翻找许久,都没有于书本堆中找到“写给兰儿”,或“写给女儿”字眼的书信。
只是找到了一封“致青羽城城主关明关大人”字眼的信。想来应该是娘替别人写的信。
兰儿看见不是写给自己的,也就没有多管,另去翻找其它的书册和信纸了。
找了许久,许久。
足足有三个时辰,山头的天空已泛鱼肚白,天快亮了。
女子颓丧的坐在满地书籍中,再次凄悲的哭了起来。
“兰儿,你还好吧”,守候一夜的李坤,轻声道。
女子抹了抹泪水,道:“谢谢,让我静一静”。
青年轻叹,离开书房,前往灶台,自去生火做早饭。
书房内,只有低低哭声回荡,空气沉重压抑。
女子低着头,默默哭着;目光扫过眼前这堆书信,心中更觉悲痛。
就这样哀哭了不知多久,忽然看见一个日期:五月十八。
这个日子正是“渔鸥村”的农忙节,且前一天女子才刚被人抓走。
离我出事只过了一天,娘就写信了!
女子吃了一惊,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从乱书堆中取出了那封信:致青羽城城主关明关大人。
撕开信封,取出信纸。
夜风从窗户吹进,拂过女子的脸庞,垂落的头发被轻微吹起,以助这封信。
“关明关大人,五月十七,我的女儿不幸被贼人掳去”;
“五月十八,我的丈夫前往“坪山城”,求府衙派兵帮忙找回我的女儿,但不幸死在卫军刀下,刘城主对此置之不理”;
“大人正义,举国皆知,老妇将此冤屈诉于大人,还望大人为我的丈夫,还有女儿申冤”。
女子读此信,手越抓越紧;不知不觉,指甲已嵌进皮肉,流淌的眼泪也隐隐泛红。
外面的冷风,倏然更冷了;她从书堆中缓缓站起,柔弱的身影泛着杀气。
“李坤!”
正在灶房里做饭的青年,听见这有着浓浓怒气的喊声,十分心惊;连忙跑去书房,看见那面目凶狠的姑娘,小心道:“兰儿,怎么了?”
“我问你,我爹娘是不是被人杀害的!”
李坤望着女子这幅狠样,踌躇片刻,低声道:“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怒叱道。
李坤叹了一口气,把其母李婶的担忧说了出来。
女子愣了愣,怒意稍有缓和。
“兰儿,我们是真的很担心你;打算过一段时间,等你心情平和一点了,再告诉你真相”,青年真诚解释。
女子抹去泪水,真诚感谢道:“谢谢你们”。
言罢,往院外行去。
李坤看见好友出去了,也连忙追了出去,问道:“兰儿,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女子疾行的脚步仍然前行,迟疑几秒,还是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去告状,你去么”?
男子一怔,并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兰儿的父亲,就是去城主府报说女儿被土匪抓了,从而与城卫军产生争执被杀害的。而其母亲更是要到另一座城:青羽城,去告状,从而被人找上门来杀掉。
此事,有谁还敢去告状?
女子看见青年的反应,苦涩轻叹,然后转身加快脚步往村外行去。
杵在原地许久,李坤始终没有勇气迈出脚步。怔怔望着快要消失于山边的孤单倩影,开口喊道:“你去告状,城卫军是不会管的”。
那人并没有因此话而停顿,因为,她要去找的人并不是城卫军。
而是,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