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飒飒作响的风渐渐平息,归于平静。
柳云清为刘知越治疗过后,便一直揣摩着那奇怪的三道指痕,恐怖又锐利。虽说浇了药止住了血,伤口亦结了痂,可仍能从痂痕的厚度中看见不久前被深深刮伤的血肉。
不过是被逮住了手,就好似被利刃割开。
柳云清朝段峒澪一行人声音消失的方向望去,见天空被灰蒙蒙的云全全覆盖,阴郁的青灰色同时也压抑在她的心头。
那个十六满是疑点,无论是难以捉摸的瞬移,还是她致伤的方式。可她偏生对这个十六反感不起来,反而觉得有些熟稔。
这并不像是前世相识的熟稔,而是从心底衍生,感知上的亲近。
此时李思桉已然确信自己确实听到了段峒澪最后的愤慨,正想同陆岸之说,却见他神秘兮兮地掐着指腹。
她探着脖颈想凑陆岸之近些,却发现她救来的小孩正卡在二人之间瑟瑟发抖面色苍白,恐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试图将孩子往旁推推,可孩子吓得杵在那一动不动。索性自己往旁走两步,哪知她走一步,陆岸之就走一步,将那孩童彻彻底底当作了挡隔墙。
李思桉算是明了,陆岸之无法直视她的欢喜,正躲着她呢。
她也不恼陆岸之,毕竟她确实有些急于求成,结果吓着一心修行的他了。
但她也不会放弃,徐徐图之,终会结果。
李思桉不同陆岸之转圈了,抬头看见宋于渊还呆傻地站在那,也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后怕的感觉此时忽然涌了上来,李思桉怒气冲冲地上前狠狠拽动发愣的宋于渊。
“你突然发难,万一那个大能真是他们的后援呢?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万一我们又任人宰割呢?”
宋于渊仿佛大梦初醒般,转向李思桉的眼眸骤然一缩,随即反手将漩溟剑收回剑鞘,沉声道:“宗门有令遇见速速缴杀。”
李思桉迷惑地眯起美眸,微张朱唇,叉着腰气愤道:“那也只是太上长老口头上说说的,长老们都还没下文书呢!”
“太上长老说得便不算数吗?”宋于渊偏头反问。
李思桉气得不轻,“平时可没见你多尊敬他!”
“……”
宋于渊瞥向李思桉,余光中看见柳云清正远远看着他们俩。他眉心一缩,心底越过仓惶,慌张地少跳了一拍,他不再顾及李思桉,直直地,两步化一步走向柳云清。
“知错不认,你就嘴硬吧!”李思桉看着宋于渊的背影咬牙哼声。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柳云清,等看清宋于渊时,已经被牢牢箍在怀里。
柳云清微怔,被突如其来大庭广众明目张胆如视珍宝般的拥抱击懵,可这拥抱似乎蕴含着许多许多她未知又沉重的情愫。
因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得顶着她的薄脸皮承着那三双如炬目光。
柳云清确实不知,这紧紧却又不敢多用力的怀抱,压抑着许多无法宣之于口的患得患失与悔恨,宋于渊平静的面容下因十六无声言语,欣喜憧憬与痛苦恐慌交织燃烧。
宋于渊确实将李思桉的话听了进去,也唯恐万一因他让柳云清受伤,他埋头闷声道。
“妉妉,是我疏忽了。”
柳云清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低落得紧,以为宋于渊在为十六逃脱而懊悔。
可柳云清才不管十六如何,只担忧他一人向前不小心伤了自己,又该如何。
于是,柳云清轻拍着身前如他少年长相般仍怀少年狂妄骄傲特质,却也坦然谦和的宋于渊。
她忍着灼热之气打在脖颈的痒意,轻声哄着告诫着这英锐少年:“没事,只是下回可不许如此莽撞,不要伤了自己。”
“……嗯。”
刘知越早已在宋于渊大步流星压迫而来时,螃蟹横走悄悄远离了柳云清,眼见宋于渊一个熊抱将人裹进怀里,他暗自肯定自己的眼力见有所增长。
刘知越凝视黏着柳云清的宋于渊,由心而发的感慨。
从前的宋于渊虽说待人谦谦有礼,可浮于表面的疏离淡然显而易见,孤僻就宛如刻在他的骨子里,掩着无尽悲苦。
而现在的宋于渊,面对柳云清时截然不同。他会追逐,会吃醋,他的神情千奇百怪,似乎也脆弱了许多。
刘知越轻笑摇头。
脆弱不切当,应当是卸下心防。
李思桉远远看刘知越低头自笑神情变化多端,轻轻走到他的身侧探首,“知越,你没事吧?”
刘知越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美颜,下意识手臂挡在心口作防御,看清之时,美人儿的杏眸迷茫眨动,看得刘知越一阵愣怔。
李思桉注意到他遮掩手臂的衣物已然破碎,前臂伤口若隐若现,她微蹙秋眉伸出三个指头在刘知越伤口上方比划,五官因想象那种疼痛感而拧在一起,“真狠啊,就这样都能抓出三道破肉的口子!”
“没事,被云清臭臭……”刘知越反应极快,下意识看向宋于渊,好再无人注意他,连忙改口,“臭香臭香的药水治好了。”
“臭香?”李思桉疑惑,重复回味着这个前所未闻不知气味的词汇。
见刘知越斩钉截铁地点头,她挑眉朝方才他偷瞄的方向顺去,抬颚娇笑道:“你刚刚是不是在看他们俩,你也觉得他们很相爱吧。”
刘知越静静地看着身侧美人儿笑靥,不可置否地回答:“是的。”
“在于渊面前,感觉你也更自在。”刘知越注视着李思桉脱口而出。
刘知越他向来不爱动脑子,只凭着自己的感觉做事。他从前喜欢李思桉,因为她动人亲切,无论对谁都是乐呵呵的,常施以援手。
可见到了她与宋于渊的互动,刘知越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直道她似乎更娇纵。
李思桉闻言一怔,嘴角噙着笑,可眼底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散尽。
“没有啦,因为你们都很好啊,只有他,”李思桉摆摆手,露出嫌弃的神情,“总爱胡冲乱撞,万一出意外,他受伤或是我们出事,那可不好了。”
李思桉摊了摊手,瘪嘴无奈模样:“云清师姐舍不得说他,那也得让他知知道理,所以可能稍微凶了点,知越师兄,别多想啦。”
话音刚落,李思桉瞬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娇俏道:“唉呀,习惯一时改不回来。”
“以后,私下我还叫你师兄,好嘛。”
刘知越的脑子被李思桉俏皮模样‘轰’得炸开,喉咙微动,他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偏头不知所谓,迷迷糊糊地应声:“嗯。”
随即听到一声狡黠倩笑。
“师妹。”陆岸之出声,他的袖子被小树紧紧攥着,只好一手抬起孩童夹着那孩童因惧而僵直的身子,不看情形的走到柳云清身旁。
“方才与段峒澪说话期间,我施了追踪符咒,他们在丛林深处。”陆岸之面露严肃。
柳云清的目光从面露不悦的宋于渊到被夹在肘间不适嘤咛的小树再到一本正经的陆岸之身上。
她觉着此景突兀又好笑,不知是有趣渊渊儿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还是有趣陆岸之不明气氛的特性,她低头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故作思索。
半响,她的掌心被面色铁青的宋于渊用指腹即将挠出一幅画之际,她才一把抓住那悒悒不乐的手指,抬首严肃道:“直捣黄龙。”
符咒追踪段峒澪知晓他们的去路,依据刘知越所说鼠妖在丛林内部,说不定追寻段峒澪亦可以捕捉到鼠妖。
然而,丛林深处还有位隐世大能,不知是正是邪。柳云清权衡一番后,仍决定进入丛林捉拿鼠妖。
想来段峒澪一行人都能在丛林来去自如,倘若大能是他们的助力,便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研究阵法困住陆岸之。
如此便也能得出,这位隐世大能不是占地为王斤斤计较之人,只要不打搅他想必不会出手。
“我就循着村民足迹来到这,琢磨着大家伙身份藏着呢,就不想打草惊蛇,想着等村民走后再救这孩童。”
“哪想,村民在树前面咚咚咚地敲锣打鼓像是呼唤,然后他们马上就手忙脚乱的逃走。”
“不过一会儿,七尺高的鼠妖就拱出来叼着笼子就要往里头去,我连忙就是快剑唰唰唰往它脸上刮,它逃跑我正要追啊,就被那个嬉皮笑脸的男的给偷袭了!”
刘知越眉飞色舞地讲述方才他经历的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伸手揉了揉手臂上复原的疤痕,由衷评价道:“男的战力似乎不行,那女的有点东西。”
柳云清沉思点头,她扫视众人皆露出赞同的神情。
“确实,被称为十六的女子神秘莫测,无论在涪阳州还是在这,先不论她那无从得知的瞬移,我总觉得她似乎有所掩藏,迟迟不动手。”
刘知越凑近抬手,摇了摇自己的前臂,无辜道:“这还不叫动手啊?”
“你这……她可能是被迫动手的。”柳云清眼神飘忽没有底气道。
“可恶啊。”刘知越咬牙切齿。
“知越兄作出的牺牲没有白费,让我们看清了点十六的实力。”宋于渊轻拍刘知越的肩膀,与柳云清相视一笑。
“很痛的好吗,兄弟!”刘知越看这笑容急得蹦起来,甩着胳膊怒斥:“你们俩妇唱夫随,只晓得联合调侃我。”
“宋师弟说得不错。”陆岸之道。
刘知越与柳宋二人打闹的心瞬时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像是听训般正经。
“简单掐指,险见白骨。”陆岸之嘱咐道,“单独遇见,千万小心,燃尽阮山符。”
最后一句陆岸之意有所指,目光落在柳云清尚未平息的笑容上。
柳云清自然接收到了陆岸之的关怀,她立马接上陆岸之对她都快说烂的话语。
“你片刻就到,知道了,兄长。”
柳云清挽上宋于渊的胳膊,亲昵依偎,笑容粲然。
“不过,我想,我一定不会落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