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总是偷偷来看我了。”
端坐在地上的少年无奈地看着逐步靠近他的少女。
少女跪坐在他面前,端出嗅着就恶心泛酸,熬得浓厚的中药,轻车熟路地端起碗隔空倒进一点在嘴里,整张脸因苦涩缠在一起,她缓了缓,随即手背随意擦拭下唇。
此间少年还在继续道:“被徐屠泽发现……”
少女已然止住他的话,命令道,“别说了,先喝了。”
“我已经好了。”少年看着那碗中药有些发怵,犹豫半晌没有接过药,看向少女的目光有些求饶的意味。
少女不吃这套,言简意赅:“喝。”
少年下弯地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百般不愿,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接过那碗苦水,屏着气昂头灌了进去。
少女昂首,半张着嘴,紧紧盯着少年慢慢吞咽,才绽开笑颜道:“欸,这才对嘛。”
她又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抽出一张皮毛来,“近来会下大雪……”
说着,她将茅草一把掀开,将皮草仔仔细细,平摊在地面。
“这张皮毛你垫在茅草下面,别被人发现了。”
眼看少年嘴唇嗡动,那句听腻的老话几欲说出口,她连忙止住话头,道:“你哥那边我已经添了,你就放心吧!”
她没好气地瞥了瞥少年,这几日她送什么,他就要问一句兄长。
她嘟着嘴小声嘟囔道:“就是没这么厚,也不知道你们是被俘的,还是来做客的。”
少年看穿了少女内心的不悦,他动了动身子,却意外牵扯到伤口,‘嘶’得出声,见少女着急担忧模样,他再次坐正了回去,止住少女上前的脚步。
他看向少女,解释道:“兄长性子内敛,他在此定会害怕。”
少女见其无碍,挺直的腰背松软了下去,‘嘁’了一声扫视他惨白的面色没好气道:“他现在的处境可要比你好的多。”
她将茅草盖了回去,拍了拍茅草,又侧看了看,确认瞧不出来后,坐回少年面前正色道:“听二叔说,姜大人至今没有打上来,都是因为有你们两个筹码在寨子里,近日又吃了败仗,对于你们定会加强看管。”
她凝视着少年苦口婆心道:“倘若我爹找你麻烦,你那犟脾气尚且收一收,让他说两句畅快话,不然……恐怕等不到出去的那天。”
少年目光紧锁着少女的双眸,心里实在无法认同她的说辞,面露不悦别过头去:“士可杀,不可辱。”
少女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力将其转过来,逼迫他注视着自己,咬了咬下唇良久磕磕绊绊道:“君子之……之取远,则有……有忍。所什么者大,就……就所忍耐。”
少年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成无奈,轻叹气,眼底蕴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嗯!你干嘛重复一遍?”少女理直气壮。
“谁教你的?”
“二叔呀,我为了劝你特地背的呢。”
少年倚靠着身后的灰墙失笑,良久,才徐徐道:“君子慎独,为官者怎么能向盗贼低头。”
徐艳茹的秋眉因惊艳而高高扬起,眼里尽是崇敬爱慕之意。
每每说到这个,他纯粹而清澈的双眸都变得熠熠生辉。
她瘪了瘪嘴,深知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能内心祈祷他能平安无事。
待徐艳茹一离去,少年双眸缓缓闭上,像是小憩,可紧缩的眉头却背叛了他。
他就那样靠着灰墙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而此时他倚靠着的灰墙还承受着其他两人的重量。
柳云清和宋于渊正一个撑着下巴,一个双手交叉在胸口,心不在焉地望着徐艳茹离去的背影。
接着面无表情地徐徐转向少年。
像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柳云清换了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长叹气。
下一刻,日月流转。
徐艳茹再次出现在牢房中。
她嗔怪道:“你怎么又同我爹较劲了。”
柳云清目光呆滞,想她在这牢房内只见到了徐艳茹与姜源,听了不下十来次他们二人的对话。
光看到了徐艳茹的一往情深,听到了姜源的铮铮铁骨远大志向,其余事情一概未显。
她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听着徐艳茹对姜源的嘘寒问暖。
少年,是姜源。
而不是姜维安。
没错。
被鞭打的是姜源,被徐艳茹喜欢的也是姜源,一心拥有州官梦的还是姜源。
至于为何徐艳茹之后造谣姜维安,为何最后是姜维安成为了州官。
她尚未知晓。
她无所事事地看着姜源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从她面前一晃而过,她的目光随着他们二人在狭小的牢房内晃来,晃去。
姜源又为何,何时何地,失去了双腿。
尚未知晓。
但她与于渊想法一致,认为失去双腿应当是一切事情的起源。
因而他们二人才会坐在这,经历无数日转星移,只为寻求结果。
但是,要她坐在这近距离看人家谈情说爱,她未免有点尴尬。
她再次长长叹气,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牢房内的空气流动性太差,她老是感觉胸闷气短,闷得紧。
这胸闷气短引得她有些躁动,她坐立难安,总想着乱动,她喘了两口气,手脚并动换了个姿势。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似乎少跳了一拍。
极其明显地,咯——噔。
她一怔,干眨眼,不安地蹙起眉头。
胸闷感更甚,她正起身子,紧紧捂着心脏,周身空气似乎极其稀薄难以支撑她的生存,她闷得紧,张唇急速大口地换气。
她不适的眯起双眸,“于渊,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不太对。”
良久,无人答应她。
她转头看去,见于渊正合着眼安静地靠在墙上。
不安慌张瞬间充斥在她的心头,她拍了拍宋于渊的肩膀,那双叉在胸口的手直直垂落下来。
她看见细密的汗水侵蚀他的额间,她抚上他的额头,一阵寒意。
“于渊,宋于渊!”她靠在他的耳边拍打他的肩膀,反复多次。
直到宋于渊细若游丝地应声,“嗯,我在……”
她连忙头贴着他的额头,手抚上他的脉搏。
幸好,脉搏仍有力地在跳动。
她全神贯注于额间探察。
她猛的睁开眼,除了汩汩灵力的外泄,她竟还探察到于渊不安动荡的神魂。
是因为炼气灵力本来就不稳,外泄后导致的神魂不定吗?
她定神,闭目,探察起自己全身的灵力走向。
果然,灵府未受伤害,但灵力却源源不断流失。
难怪,她会觉得难受。
是此境在汲取他们的灵力。
她连忙从乾坤袋中取出回灵丹,送到宋于渊唇边。
他却如何都不张嘴,无论她怎么塞都是无济于事。
逼得柳云清急了,她一个使劲往他嘴角里头塞,结果宋于渊就那样沿着墙边倒在地上,她唯恐摔到他的脑袋,手疾眼快撑着身子,扶着他的后脑勺一并倒了下去。
她趴在他的胸口,看他蹙眉迷茫地微微睁开眼,游离的双眸在她脸上滑过,好像看清她是谁后安下心,舒展眉头再度轻轻闭上眼睛。
声音低沉又轻柔:“乖,让我睡会儿,不然……”
本就不大的声音越发小声,最后更是听不见了。
柳云清赶紧把丹药往他嘴里塞,却又被堵在牙关外,她急急道:“别睡别睡,先吃了。”
宋于渊紧闭的双眸动了动,听话的伸出舌头,将丹药卷了进去。
柳云清才喘了口气,就看到那平静的五官倏然皱在一起,嘴巴瞬时向下瘪起。
满脸写着好难吃。
宋于渊舌尖抵着丹药,推出去也不是,放进来更难受,就这样僵持不下。
可丹药又化于温暖,一滩苦水侵蚀着味觉。
最后喉结上下浮动,硬是将丹药吞了进去。
柳云清见此,欲要起身,腰身却被紧紧锢住。
宋于渊轻轻环抱住身上的云清,轻轻摁住她的后脑,寻到她的耳畔。
柳云清双眸渐渐睁大,一股热气浅浅拍在她的耳边。
暧昧又旖旎。
那一刻,全身的感官聚集到那一侧的耳畔。
像是被这道热气烫的一阵猛缩,炙热地让她一窒。
“奇怪的味道。”
“又苦又腻。”
柳云清:????
柳云清一个不悦抬头,这宛如一个厨师被说做的菜难吃。
忍无可忍,不可饶恕。
她撑着地面怫然看着眼前阖着双眸,云淡风轻随意评价她炼制的丹药的宋于渊。
“那怎么办?吃都吃了!”
话音未落,宋于渊半眯着眼,昂起身子,猛的在她眼前放大。
随即脖颈被轻轻扣住,腰间被紧紧挽住,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
一道温润而软绵的触感染上双唇,一阵酥麻之意从四肢末尾升起,颤栗得让她软了身子,双手无法撑起她的身子。
那人带着她渐渐地又轻轻地靠回阴冷潮湿的地面。
在震惊呆愣之间,软肉的交缠,涟漪作响。
脑海一片空白,忘记了片刻前她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像是迎着月光起舞的男女。
泠冷月光下,不知所措间,她唯一能为,仅有攀着他,笨拙地跟着他的步伐。
一吻作罢,二人间缠着一道津丝,藕断丝连。
柳云清不敢置信地睁着眼睛,只见宋于渊顺着她的青丝,半阖着眼,眼神迷离,半勾着唇。
“很甜。”
月光顺着小窗映在他的唇边,熠熠流光。
柳云清看着那流光,双颊像是被灼伤了般,双手瞬时往他嘴上一摁,胡乱而用力的擦拭。
失声尖叫着猛的一个起身,跪坐在一旁。
她心脏上下止不住的跃动,双颊烫的她都以为自己要蒸发。
“一定是这画卷,这画卷在汲取灵力,害我不太舒服。”
柳云清喃喃自语,她赶紧给自己塞了个丹药,囫囵吞枣似的咽下。
她低眸,目光不自觉地凝视着撩完就昏过去的宋于渊。
她卷了卷舌头,随即抵着皓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连指尖都情不自禁地抚上唇瓣。
她刚刚做了什么?
不是,是被做了什么?
被意识全无的师弟占了便宜?
她失神呆滞,昂首眺望,恰巧看到徐艳茹俏皮踮起脚尖在姜源脸上落下一个吻,姜源的双颊肉眼可见的一片绯红。
她睁大双眸,脑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道缠绵的吻,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
她羞臊的将整张脸埋进双手,滚烫的面颊灼烧着她的纤手,她奋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不遂她愿。
柳云清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确实是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