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学徒们三两结伴回了家,官燕官糖带着弟妹跟宋致一道去宋府拜访,包着脸的小姑娘怯怯躲回自己的房间。
沈宴然瞅瞅面无表情的秦元琛,又看看阴沉着脸的牟指挥使,暗叹了一声多事之秋。
院子中间躺着的就是被溪汀溪芷联手打晕的皇城司中人,一共五名,全都晕厥过去了。
牟指挥使进入小院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探晕过去几人脖子处的脉象,确定没死后,方冷着脸站起身。
秦元琛不管这些杂事,正慢吞吞吃着徐妄白特地去隔壁买的梅花糕。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牟指挥使不敢直接质问沈宴然,迟疑片刻后,沉声道:“郡主,在下需要一个解释。”
不等沈宴然回应,徐妄白噗嗤笑出声:“多新鲜啊,要位郡主给你解释?牟指挥使,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牟指挥使动作一顿。
看向镇勇将军家的小公子半晌,到底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要徐妄白单单是镇勇将军的小公子,他还能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怼他两句。
可是……现在的徐妄白还有另一重身份——太子殿下的狗腿子。
他敢仗着长辈的身份怼回去,秦元琛就敢将天地君亲师的名头压在他头上。
往日都是皇城司中人仗势欺人,如今被人欺到了头上,他方知有多难堪。
沈宴然接过沈谨思递来的茶,又从秦元琛眼皮子底下摸了一碟糕点递给溪汀溪芷后,抬眸笑道:
“本郡主还想问问牟大人呢,你手下无缘无故无凭无据就闯进了今宴医馆,甚至当着百姓的面满脸煞气推拒我的学徒……”
“你想干什么?日后我的医馆如何在这条街立足?哪儿还有病人敢来看病?”
“还请牟大人,先给本郡主一个解释!”
牟指挥使眼底一凝。
一段时间不见,沈宴然更加难缠了几分。
上一次见面,她明明问什么答什么,只会在话里埋坑。
这一次,她在几句话之内就掌握了主动权,转守为攻,将他引入自己的话题中。
偏偏太子正有一搭没一搭撩着眼皮看他,牟指挥使又不能不答。
“……有位郑娘子的弟弟状告今宴医馆沈大夫与管家合谋,妄图害死郑娘子,夺其家产。正好陈家主再次提供证据,我需要与郡主对对以往的口供,就派了人前来。”
“但我们绝无冒犯郡主的意思。”
沈宴然慵懒地点点头,笑容莫名有点冷:“本郡主很是好奇一件事,还请牟指挥使帮忙解惑。”
“……郡主但说无妨。”
“皇城司……什么时候管夺人家财这种小事了?况且,这几人可都是亲事官。”
牟指挥使一愣,嘴唇蠕动半天没有开口,背上逐渐覆上薄汗。
先帝在时,皇城司就已有了比禁军更明确的职责——
一守卫:守卫皇城,保卫皇室安全,以及维持京城治安。
二刺探:探听京城里大小事,侦察民情,防备敌国。
如今元帝在朝,皇城司的权力稍大的一些,但也绝管不到夺人家财这种事情上。
而亲事官负责刺探一事,更是半点都沾不上边儿。
见他半天没开口,沈宴然收起脸上柔和的表情,冷冷看着他。
纵使她前几日没被封郡主,可也是宁安侯的嫡女,不是那等随意来个人就可质问的!
是她许久没有仗势欺人,没有嚣张跋扈,就有人认为她沈宴然脾气好,好欺负,可蹂躏?
先前不过给与宁安侯还算交好的牟指挥使一个面子。
却是没想到有人妄图得寸进尺。
“是其中一人与郑娘子的弟弟有旧,我不过……”
“与郑娘子的弟弟有旧?”沈宴然打断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倏地一笑:“哪个?你指给我看看。”
牟指挥使迟疑片刻,指向最左边的那个。
溪汀轻声道:“小姐,就是他带头砸的门!”
她阻拦三四次都被强行推开,那人脸上还带着嫌恶得意的笑。
被打晕的这几个人推搡人的动作异常熟练,不定还有多少人受了他们的委屈。
沈宴然抬抬下巴:“哪只手砸的门,就废了吧,留着也没用。”
“是!”
“等等!”牟指挥使下意识出声。
沈宴然面无表情盯着他:“牟大人是想代人受过?也好,本郡主成全你,溪汀……”
牟指挥使脸色难看:“你敢滥用私刑?就不怕言官风闻奏事?”
沈宴然无趣地摆摆手,溪汀溪芷果断动手,一一折断砸门的几只手。
在牟指挥使冰冷的眼神中,沈宴然忽然笑出声:“牟大人,你说你是识人不明,还是立身不正?”
“本郡主谋夺郑娘子的家财?你是在说什么笑话不成?你不去查查那位‘郑娘子的弟弟’曾做过什么事,就莫名其妙派人前来押本郡主回皇城司问话,你把本郡主当什么了?你把皇城司当什么了?”
“还是说,你跟那位见不得光的弟弟有私底下有些勾当,不用查他也清楚他的底细,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还是我宁安侯府沉寂久了,久到某些人都忘了我爹脾气不好,久到某些人想踩着他上位,为此不惜构陷于我?”
沈宴然很失望。
她本以为能当上皇城司指挥使的人物,不当是那等为了些许小利轻易动摇的人。
哪想到人家从未动摇,而是从一开始,就没站在元帝这边,也从未真正刚正不阿过。
甚至还没有脑子。
被一通话砸了下来,牟指挥使第一时间跪向太子,慌张解释:“臣绝无此意!臣……”
秦元琛拍干净掉落在身上的糕点碎屑,摇摇头:“可牟大人,你的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说明,你就是这个意思。”
擅自扩张皇城司的职责,大庭广众下质问一位刚刚被封郡主的侯府嫡女,以及……牵扯上某些身为禁军不该牵扯的人。
秦元琛平静看着他,背过手:“明日孤会在早朝上提及此事,往日里是陛下给的信任过多,导致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以后,你可得长长记性。”
当然,前提是他还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