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太医家在西巷。
马车还未靠近，就听见有人撕心裂肺的敲门大骂痛哭声。
沈宴然没忍住从车厢里探头。
“好你个骗子，装什么太医！我娘吃了你捡的药，当天晚上就走了！”
“我要报官，我要让你偿命！可怜我娘吃了半辈子的苦，眼看着就能过上好日子，却被你一副药丢了性命……”
“娘哎，你等着，我今天就把这老东西送下去陪你！”
沈宴然皱眉，下意识怀疑起这位仁太医的医术来。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念头，就是医闹在故意找茬。
可沈左相特意将他写在第一，绝不可能是偶然。
她随意扫过围观的寥寥几个人，扬起耳朵细听：
“这没良心的东西，又来仁大夫家找事，害得我儿子昨天不舒服，都进不去门！”
“是啊，当初仁大夫可怜他孝顺娘亲，主动不要诊金，甚至倒贴药钱，没想到换来这么个结果。”
“别说了别说了，小心被赖子赖上。他是个混不吝，什么都不怕。”
……
沈宴然迟疑了两息，下马车直奔向仁家门口。
那哭丧着脸的男子一愣，没想到还有人敢主动上前，他眼神一动，哭嚎得更大声了：“哎呦，我的娘哎！仁恒你丧尽天良！”
沈宴然瞥了眼摊在门口不知死活的“尸体”，冷冷道：“想不想为你娘求个公道？”
“想！我当然想！”
“你把草席掀开，让我看看。我略通医术，正欲与仁大夫比试一二。”
赖子来回打量着沈宴然身上携带的昂贵配饰，压根不信她会医术。
别看大家伙神医神医的叫，实际上大夫的地位并不高，都是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
哪家教养的千金小姐会自甘堕落前去学医？
不过……
正好合了他的意。
赖子手脚麻利地掀开草席，哭嚷道：“姑娘，你可得好好看看，我娘就是吃了他的药没的，他没良心！”
沈宴然没有吭声。
先探了探冰凉的脉搏，又摸了摸脖颈处，再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轻叹了口气。
赖子眼睛一亮：“你看出什么了？我娘是不是被姓仁的害死的？”
围观的大婶看她动作不停，又不说看出了什么，纷纷开口问道：
“姑娘，你快说说看出什么了，也好还仁大夫一个清白。”
“啧啧，她看出来了怎么不说？我看还是个装模作样的骗子！”
沈宴然看向赖子，平静开口：“我的确骗了你。”
“你！”
“我不是个大夫，而是一名仵作。”
赖子嗤之以鼻。
沈宴然站起身，一五一十道：“你娘在喝药前就死了，药汁是在死后被灌入口中，压根没有进肚子。”
“滚滚滚，再胡说八道，我可打人了！”
沈宴然盯着他的视线多了几分气愤：“你娘的死因，不是被勒住脖子后喘不过气，而是……冻死的。”
赖子顿住。
沈宴然一一讲清自己的依据，而后脸带嘲讽：“的确有人是骗子，但不是我，也不是仁大夫。”
“是你！”
赖子猛地回过神，冷笑：“我看你跟姓仁的是一伙的，就为了赖下赔偿金！你等着，我马上报官，让官府还我一个公道！”
沈宴然转过头：“正好，我来之前报了官，捕快很快就到。若是行为恶劣，最差也要坐上几天的牢。而杀害生母的罪名，你猜你会被处置什么刑罚？”
赖子连连摇头：“不……我没有！你刚刚明明说的是她是冻死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沈宴然慢吞吞蹲下身帮着裹好草席，人群里忽然发出惊呼：
“这没良心的东西要跑了，快，拦住他！”
赖子回过神，当场乱窜着逃开。
暗处倏地闪现一道人影，死死将他压在地上。
沈宴然看向暗卫：“麻烦送他去见官，顺便……事后帮着埋了吧。”
“……是！”
专为皇室抵挡暗杀等事宜的暗卫今日遇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
在人前，当着无数百姓的面，等待衙门捕快的到来。
沈宴然走上前，刚准备伸手敲响大门，门应声而开。
“姑娘请。”
沈宴然挑了挑眉，没有多问。
仁大夫正坐着堂上看诊，对面是个衣着花花绿绿的公子哥。
“大夫……我有一个好友，经常游走在青楼楚馆，一个不小心，染上了些许毛病。”
“咳，就是我的好友想问问，还能治吗？”
仁大夫捋捋胡子：“我得亲眼看看你的情况，才能……”
公子哥连忙打断：“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得看看是吧？我……我那个朋友有些害羞，你……实在要看就看我的吧。”
沈宴然翻了翻白眼。
仁大夫显然经验丰富：“你去里间等着，去掉衣物后，我马上就来。”
“哎！”
公子哥头也不敢抬地离开。
沈宴然好奇：“仁大夫，你们门口不是被堵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走的后门。还得多谢姑娘帮忙解围。”
说起这个，仁大夫就有些心烦。
“我见他付不起诊金，索性当行善事，哪想到……”
尤其赖子他娘的病不甚严重，不过麻烦了些，谁知……竟走到如此地步。
沈宴然也不愿多说，岔开话题，简单说明来意。
却见仁大夫乐呵呵一捋胡子：“好。”
“啊？”
这么随便？
沈宴然满脸诧异。
仁大夫叹了口气：“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在宫里当太医，得你两次相助，堪堪留下性命。”
况且，他对沈宴然医馆开张的事略有耳闻，相当赞同，也猜到了她此行的来意。
如此简单就完成此事，沈宴然跟仁大夫签下简单的契书后，转身出了仁家。
暗卫办事妥当，赖子早就被捕快抓了起来，尸体也带去给仵作检验。
沈宴然见天色尚早，还能再去寻上一家，果断乘着马车出发。
却连连碰壁。
甚至有大夫关门前冷嘲热讽：“在外行医抛头露面，哪里是女儿家能做的行当？！”
“姑娘还是早早回家，待在家中绣花赏诗，行医问诊之类的事情，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