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察觉某道不善的目光,宁若离一字一顿口齿清晰:“沈姑娘救我娘亲于危难中,宁某不胜感激。”
秦元琛慢吞吞敛下眸子。
沈宴然迟疑,但看宁若离一副自己不接画轴就不起身的态度,她轻声笑了笑,亲自接过画轴:
“我还未见过元舍人的真迹,今日托两位大哥的福,得以一览先人手笔,也是一桩幸事。”
注意到再次投射过来的死亡视线,宁若离尴尬笑了两声:“不敢,不敢。”
他一摆手:“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不必再送。”
见宁若离一溜烟带着裴知阙和周致远就跑了,沈宴然奇怪喃了两句:“这么急?”
秦元琛:“说不定真是家中有事。”
沈宴然抬起衣袖把画轴交给溪汀,猛地一拍脑袋,懊恼:“他们把我的药闸药草全带走了!”
余光瞥见秦元琛手里的药闸,她语气无奈:“草药都是准备送你的,你顺道拿回去罢。”
至于裴知阙他们手中的......只能等下次有空一道送去。
秦元琛点点头,抬脚走出铺子:“南街风景不错,你可要再看看?”
沈宴然记挂裴知阙的未婚妻,又粗略逛过一遍南街,哪里肯再逗留。
她走向自家马车停留处:“不了,我还有些事,待下次再与公子聚聚。”
走上马车前,沈宴然忽然转头看向一声不吭跟在身后的秦元琛:“公子近日来可用着药膳?”
“......嗯。”
她扫了两眼红扑扑的脸庞,放下心来,正打算挥手道别,就听秦元琛迟疑道:
“不知沈姑娘可否割爱?我......爹私下寻摸元舍人的真迹良久......当然,若是不方便的话,我也不勉强。”
沈宴然犹豫了两息,从溪汀手里取过画轴,小声道:
“公子拿去便是。记得此物是宁若离、周致远所赠。公子日后得空,可稍稍提携他们几分。”
她又不怎么喜好赏画,不如替宁若离和周致远换来太子的人情,也好换个光明的仕途。
秦元琛的笑容加深:“当然。”
在他们离去后一炷香的时间,南街中间的铺子前换上了一道玄色布帘。
没过多久,贺云悬慢悠悠走进铺子后面,脸上带上几抹矜傲:“买走了?”
掌柜轻笑:“是。还是公子聪明,特特将画轴摆在最不打眼的地方,没有让他们心生怀疑。”
贺云悬一把丢了算命幡子,轻慢开口:“我还道太学盛名的学子有多聪明,不过如此。你派人送去口信,半月后,正常行动。”
“可......”掌柜迟疑:“可那幅画,被送给了宁安侯的女儿。”
就在铺子里转的两道手,他亲眼看着的。
贺云悬轻声笑道:“如此......正合我的心意。”
弄垮招揽一个不上不下的周家有什么意思?
某人不是想借他的手招揽天下英才?
唔,宁安侯府三兄弟,怎么不算英才?
掌柜懂了,连连点头应是。
*
陈悉的死,到底给了三皇子出来的机会。
昭国公府有了几分底气,昭国公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雾蒙蒙的五更天,三皇子僵着脸听着太子抓出不少私底下站了队的大臣,心底止不住地冒着寒气。
二皇子幽居国师府,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年纪尚小。
太子此举,唯一的受害人就是他!
他这是不想给自己留活路!
“......鸿胪寺卿王远望,私通寡妇,强占民女,宠妾灭妻,是非不分,天理难容!孤请,将他贬为九品县令,以正其身!”
王远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句‘臣冤枉’都不敢喊。
——刚刚被太子拎出来的人,但凡喊了冤枉的,太子列出证据,甚至连那人侵吞多少农田,私占多少百姓的家产都一一道来。
不少想搭把手的大臣听了后,慌忙摆清关系,不敢再为他求情。
如此种种,还不止一人!
他哪里敢说他的罪不及从四品贬为九品!
太子的脾气已收敛不少,他可不想死!
元帝干咳两声,在秦元琛黝黑的双眼中,扫过少了十几个位置的朝堂,不得不提醒他不要把事情做绝。
本来朝臣就对太子心有不满,认为他没有仁君之相。
再弹劾下去,怕是......
秦元琛面无表情:“贪污受贿、强占家产、罔顾律法......”
他转过头,一一扫过跪在地上不敢出声的十几个人:“如此恶徒,不堪为官。”
“父皇,儿臣请,封官升官前,查清其人身可正,可问心无愧否,再予以官职。”
元帝盯着下方面容严肃的秦元琛半晌,沉沉点了点头:“朕老了。”
他意有所指:“来日朝堂,还是你们年轻人做主。”
微垂着头半寐着眸子的沈左相心中有些不安:
元帝口中,从来没有半句虚言。
他年纪大了,便是离开朝堂也无所谓。
但秦元琛,这位从民间摸爬滚打,屡次立下战功的太子,能否胜任天子?
能否......停下边疆战火,使百姓安居乐业?
沈左相不能轻易定下结论。
思及曾当过皇子们先生的大儿子对每一位皇子的判断,沈左相叹了口气。
当今元帝是守成之君,为人处世不功不过。
只盼着下一任帝皇,能择善从之。
*
朝堂上的风波影响暂时影响不到沈宴然。
她正听着沈蝉雾谈及裴知阙未婚妻前几日送来的退亲书。
“你三哥,他同意了。”
信物已换了回来,双方就此不相往来。
沈宴然点点头,倒没有什么意见:“难怪三哥嗜酒买醉,还总是念叨着想出府透透气。”
沈蝉雾瞪了她一眼,素手一戳沈宴然的脑瓜:“你傻啊你。会试在即,两边都通过气,老三今科会下场一试。”
“若那位崔小姐当真像信中所言如此识大体,就不该在春闱前提出退亲,乱了老三的思绪。”
裴知阙又没苦苦哀求百般纠缠,晚上几月会试后提出退亲,宁安侯府还能死皮赖脸不答应?
杵在临近元日,学子紧张温书备春闱的时候退亲,不是蠢就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