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达岚山山顶的路并不长，走走停停不过一个时辰，满山垂枝梅花出现在眼前。
众人也不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三三两两组队，欣赏山顶崖下美景的同时，顺便吟诗作赋，歇脚整顿。
沈宴然拢着暖炉，不懂这些贵女公子们，冒着严寒在雪中发抖，还要摆出一副高洁超然的姿态是为了什么。
就算卖力气得了第一，大长公主又不会给他赏金赐银，亦或升官进爵。
沈宴然好奇之余，两位长公主早早围坐在山顶唯一的暖阁内，半笑不笑说着些场面话。
“元琛可不甚周到，连声姑姑都不愿唤本宫，回头本宫得跟兄长好好说道说道。”
哀怨的口气引来秦岑月似笑非笑的一瞥。
“皇兄忙得很，怕是没有闲心管些许小事。”
大长公主哽了一口。
她当然清楚。
每年趁这个时候主办冬日宴，不就是仗着朝臣女眷不敢抱怨，仗着陛下事忙无暇理会嘛！
她干笑两声，视线透过琉璃窗看向独自坐在石凳上的沈宴然，语气多了几分冷笑：
“靠美貌惑主的贱婢最是有心机，可怜我麟州不得不娶如此女子为正妃。三妹，你说对吧？”
秦岑月端着茶盏的手一抖，发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她漫不经心放下茶盏，望了两眼暗含得意的大长公主，加重了语气：
“大姐若是不满，不如做主替老三推了这桩亲事，也省得私底下有人不住念叨。”
大长公主悻悻，主动收了话茬。
沈宴然再如何不堪，也是半个世家贵女。
自太祖得位以来，世家女子少有入后宫的。
若非先后与陛下一道长大，以她的傲气，怎会愿意跟人共享夫君？
加之宁安侯手握燕朝近乎四分之一的兵权……
要是无故搅和了秦麟州和沈宴然的亲事，太后还不得恨死她。
她可不是没脑子的皇后，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
见她终于闭了嘴，秦岑月心底冷笑。
想看她的笑话，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是什么东西。
沈宴然在一处坐久了，又不耐烦频频有人打扰。
正巧瞥见一条梅林中间的小路，撑着伞就转身离开。
溪汀连忙跟上。
溪芷小声问到：“小姐，要不要用些膳食？”
都是用耐寒的食盒装好，趁热一路提上来的。
沈宴然随手取过一碟暄软的果子，朝溪汀溪芷摆摆手：“你们寻个地方吃些东西，不必跟上来。”
小厮都被留在半道上，侯府带上的暖炉、伞具等等都是溪汀溪芷两人拿着。
走了一个时辰，换谁都得累了。
溪汀正要拒绝，转眼一看已瞧不见沈宴然的身影。
无奈笑了笑，溪汀拉着试图跟上去的溪芷坐回石桌：“小姐年幼时也是这般活泼好动。”
可惜……后来结识了虞琼枝，做什么都说粗鄙低贱不是贵女所为，生生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溪芷比她晚上三年才进的侯府，倒是不清楚这些旧事。
她掀开食盒，拿出几样小点心放在桌上，而后拎着沉重的食盒，小声道：
“你先吃着，我给三公子送去。”
*
沈宴然见四下尽是梅花，丝毫不在意形象地边走边吃。
岚山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五A级景点，没了各有打算的人后，风景处处秀致端丽。
一大早出了门，又是杀人又是爬山耗去不少体力。
沈宴然肚子空空荡荡，似风卷残云般快速吃着手里的果子。
秦元琛越过飘雪零落与梅花灼灼，瞧见这一幕时眼底不禁泛起笑意。
他踱步上前：“沈小姐倒是吃的开心。”
沈宴然鼓着小脸警惕转头，瞧见是秦元琛后脸上表情稍缓。
咽下嘴里的果子后，她客气地抬手递上仅剩三个果子的碟子：“殿下来一个不？”
秦元琛一怔。
藏在暗处的死士默默抽出随身匕首，静待太子抬手下令杀人。
——秦元琛入京前期曾数次被人用民间的糕点果子做暗喻。
什么“民间的糕点，粗糙且上不得台面”
“宫里的果子再是价廉，也比宫外的果子有排面”
“殿下尝尝看，这民间的果子味道如何”
等等奇怪的话。
他听了都觉得说话之人脑子进了水。
后来……
秦元琛再度被调侃时爆发，拎剑在后宫里砍死砍伤数人。
真正做到一个不漏，彻底清洗了一遍后宫。
——也正是因为此事，太子嗜杀的流言传遍京城。
而眼前的小姑娘不仅邀太子吃民间的果子，还是被雪花打湿，软趴趴耷拉在果盘上，混杂雪水和寒气的民间果子。
如此羞辱人，就算是陛下的宠妃也得被砍上几刀。
更何况，宠妃什么的……太子又不是没杀过。
在死士炯炯有神的目光中，秦元琛抬了抬手。
死士正欲动手，却见秦元琛的手没有放下。
而是直直伸向碟子，脸带嫌弃地捻了一个果子，动作斯文地吃了起来。
死士满脸不信，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家主子被偷偷换掉了。
沈宴然虽然好奇太子怎么挑个果子还要做半天的心理准备，但不敢问。
她抬眸望望秦元琛，又看看碟子里的果子，毫不客气地小手一拢，将剩下的两个果子吃入腹中。
沈宴然取出带着药香味的手帕，细细擦去手上嘴上沾染的油渍。
这才有闲心好奇问道：“殿下不去暖阁？外面冷得很。”
她离开石桌附近时没带手炉，都觉得寒风一阵一阵的。
秦元琛盯着她擦手的动作，没有开口。
沈宴然了悟，又从怀里抽出一块素色手帕，恭恭敬敬呈上：“殿下，请。”
秦元琛沉默半晌接过手帕，擦了擦手后神态自然地塞到自己的袖袍里。
“可想去看热闹？”
沈宴然眼睛一亮，含蓄道：“那得看看，是谁的热闹。”
“跟上。”秦元琛眼含深意，转头深入梅花林。
绕来绕去半盏茶的功夫，一座矗立在悬崖边的凉亭映入眼帘。
里面一男一女紧紧搂抱着，女子低声啜泣，男子轻声哄着。
哦豁！
是垃圾三皇子和虞琼枝的热闹！
沈宴然暗暗给了秦元琛一个不错的眼神，悄悄凑近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借密密麻麻的梅树遮掩身形，光明正大听起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