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见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将头扭了回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白以琢那双已经睁开的充满冷冽之气的凤眸。
她的身体顿时被冻得僵硬了下来。
他们作为名义上的至亲,但实际上不过刚见过两面之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此时的她刚把药碗放下,白以琢仍半靠在她的肩头。
当她与他对视了一眼时,他们之间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只不过温如玉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被突然睁开了双眼的白以琢那冻人的眼神一看,变得更加苍白。
她心底有些手足无措,但实际行动上却一动也不敢动地等待着白以琢亦或是任何一个人开口,吩咐她进行下一个动作。
“咳。”白以琢似是有些难受地轻咳了一声,而后对着那跪地的两人道了句:“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久未开口的沉闷的沙哑,不大好听,但却威严十足。
那两名侍从一听白以琢的吩咐后应了声是后,便利落地起了身,而李太医作为主治太医一见白以琢在半日内再度醒了过来,甚至还能开口说话后顿时变得激动不已。
他主动地凑到了白以琢的身边,对着温如玉道:“侯爷刚‘喝’下药,还无反胃之兆,最好就保持上一刻钟这个姿势,拜托夫人将侯爷的手递一下给卑职再诊上一脉。”
温如玉一听李太医让自己维持着这一姿势一刻钟,心底便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若是白以琢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她自是无碍,要她保持多久都能行。
可此时的他睁眼醒了过来,对究竟该如何对待他这一点,她心底还有些摸不着底,因此难免有几分忐忑,不过面对着他这样冷淡威严的人,恭敬点总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她面露询问之意地再度对上了白以琢的眼,得了他一个“可”字后,才将他的手执起移到了刘太医的面前。
刘太医毫不耽搁地将手搭在了白以琢的脉上,垂眸沉思着。
半刻钟之后,他才将手移了开来,十分专业地对着白以琢道:“侯爷既能清醒,还激起了护体真气,那您的身体想必您自己心底也有数。”
“您体内那足以致命的外伤未愈,非主要经脉毁了不少,内伤也甚重,调理的药不能停,且日后最主要的便是休息静养,至于能恢复到何种程度,是否还能再提枪上马,那就要看天意了。”
白以琢知晓自己此次命悬一线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而面对刘太医堪称明示的他这一回很可能会留下极为严重的后遗症,甚至还可能影响到他戎马生涯之言,他的脸色也丝毫未变,仍维持着他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面瘫冰山模样。
他沉默地朝刘太医点了点头,而后又似是撑不住了般闭上了双眼。
见状,除温如玉之外的其他人都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这寝房的外间,不再打搅于侯爷他休息。
温如玉维持着让他半靠着的动作一动不动,听着他悠长的呼吸,昨夜睡得不大安稳,今早又起了个大早的她亦泛起了困倦之意,她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愈发沉重了起来。
温如玉强行要打起精神将其瞪大,尝试了几番却都失败后,便放弃了挣扎,就这么一手搂着白以琢的肩让他稳靠着她,背靠床头闭眼小憩了起来。
温如玉呼吸声渐沉,而此时的白以琢却忽地睁开了双眼,他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窗外,而后一名黑衣人就这么从那窗口闪了进来。
来人是白以琢手下专司情报一职的影卫首领谛,他一进来便恭敬地对白以琢行了一礼,而后便以传音入密之法,将他自昏迷以来后所发生之事,无一遗漏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谛禀告完后便在白以琢的眼神示意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去,白以琢再度闭上了双眼,只不过毫无睡意,在心底陷入了沉吟。
北狄主力被他以身做饵而歼灭了大半,龟缩回了他们的草原之中,但北狄王庭却好像还是不那么地安分,燕朝西线那起的战火,背后未必就没有他们的手笔。
而燕朝皇帝……如今年事已高,十来位正当壮年的皇子对那位置又虎视眈眈,不知最后到底谁能是赢家。
忠勇侯府虽历代只忠于皇帝一人,不参与皇室内部的斗争,但每每在那政权交接之时,总免不了被拉拢,还好自己如今伤势过重,正好可以将其避之一避。
这伤要好好养,但究竟能不能养好,究竟要养到何种时候,其中可是有着极大的学问。
而只要不是那向来一昧主和,极重文轻武,只想着龟缩一隅的四皇子登上大位,那无论是哪一位皇子能登基,于他这等纯臣而言影响都不大。
白以琢的脑海里过了许多信息,无论是北狄方面还是朝廷方面,他都有所预料,也无什么诧异之感,而唯独身后之人,他突然冒出来的名义上的妻子,却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这些年来始终在为着家国而征战沙场,从未对人升起过什么男女之情,冲喜这等无稽之谈,白以琢当真没想过会落在自己头上。
只不过这虽是老夫人吃斋念佛之下病急乱投医所为,但温氏倒也合他眼缘。
更何况一些命格之说……说不定还当真有上几分道理,不然为何偏偏在她冠上了他白家妇的名义之后,他便刚好从那鬼门关内踏了出来?
还有自己那药,为何偏偏就她能靠近于他,还能将他向来厌恶至极的药给他灌了进去,还让他无反胃之感?
不过这世上玄奇之事多矣,这点也不算些什么。
倒是不知为何,在这短短所见的两面之中,他明明丝毫没对温如玉她甩过什么脸色,可她却不知为何,好似十分忌惮害怕于他一般,被他一看就僵直了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