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华阴县。
吃饱喝足的都头李雄,带着几个捕快自醉仙居而出。
“都……都头,要不要兄弟几个送……送你回府?”其中一个捕快大着舌头问他。
“送我?你自己话都说不清楚了,还送我!”
李雄笑骂,“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勾栏瓦舍就莫去了。
明日一早还有差事,戴公不在,都给我警醒些,别让对头拿了咱的把柄。”
“放心吧,都头,兄弟们晓得的。”
几人打闹一阵,各自散去。
唯余一个捕快,待其他人不见身影后,又悄然回到李雄身旁,“都头,那四兄弟栽了。”
“哦,怎么失手的?”李雄不以为意,听完前因后果,还笑骂道:
“几个夯货,连人都能认错。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四兽虽然有点名气,但手底下还是不够硬。
即便找对了人,也不会是那陈家子的对手。
要对付陈家庄,还得是那些手高的好汉。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罢。”
“都头,”捕快稍稍犹豫了下,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小的打听到,那几伙手高的好汉,似乎对八百两的悬赏不感兴趣,并不打算对陈家庄出手。”
“是么?”李雄有些动容。
“自李啸林回来后,陈家庄戒备森严,即便没了陈三郎,也不易攻取。
手低的寇匪不敢去,手高的好汉嫌麻烦,怕平白折了自家人手不划算。”
捕快如实答道。
“还是银子不够啊。”李雄叹道,“既如此,就再加些饵料。”
“都头的意思是把赏银再升一些?”
“升甚赏银?”李雄没好气地反问他。
又不是自己的事儿,他得有多傻,才会自己出钱。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把这些家伙的胃口弄大了,以后还怎么使唤他们?”
李雄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这个手下,“遇事多用心,别就只会花钱。”
捕快不敢回嘴,低头不语。
李雄沉吟片刻,问道:
“张家庄那里有何动静?”
“张家庄?张贞娘和张冲在四兽面前差点失了手,还是陈三郎救的他们。”
“这我知道,你刚才说过的。”李雄摇摇头,“我是问张员外和史大郎他们。”
“哦,他们去了潼关一带,追捕一个从本县逃出去的糟怪犯。”
李雄笑了,“这糟怪犯是禁子们故意放走的吧?”
那捕快也笑了,丝毫不以为意:
“那几个兄弟想在他身上榨点油水,就吓了他一下,说了些打板子和枷人示众的手段。
谁知这小子是个新出道的,不经吓,怕得要死,一心要逃出去。
求了好久,看在他家里人给的孝敬还算丰厚的份儿上,兄弟们就勉为其难地放他走了。”
“这糟怪犯怎会往东跑?”李雄有些奇怪。
逃出生天的囚犯,大多不是朝北,就是向西,目的地以塞外为主。
那里天高皇帝远的,容易厮混些。
“据说他有个结义哥哥在河东,想去投奔。”
“禁子们放他放得好,这厮逃的方向也好,要不然……”
李雄话未说完,先自顾自地摇着头笑了,接着问道:
“张家庄去拿这个糟怪犯,应当不会出岔子罢?”
“不会。”捕快回答得斩钉截铁,“那小子就是个新手,压根不会掩藏形迹,遇上张家庄这些老狐狸,尤其还有史大郎在,他没机会逃出去的。”
“那就好。”
李雄笑得愈发得意,又问:
“前些日子,大牢里不是病死了个颇有名气的江洋大盗么,这糟怪犯是不是和他呆过一个牢房?”
“正是,都头好记性。”
“把风声放出去,就说这个已经死了的江洋大盗藏有海量珍宝,那糟怪犯就是得了下落,这才逃狱出去的。”
捕快先是一愣,继而豁然而悟。
“都头好计策,这一下,那些好汉们怕是打破头也要去找糟怪犯了。
高,实在是高,小人佩服。”
“少拍马屁。”李雄颇为自得。
他得意的不是这么一个祸水东引的计策,而是不用花费一文铜钱,就能让那帮打脊的杀才们卖命。
“行了,去罢。”
李雄施施然背起手,开始往回走。
“好好替戴公办事,等他从京师回来,我自会替你美言的。”
“都头说的是。”
那捕快微微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
……
“你们两个臭小子,就这么信不过我这老头子?”
李啸林用他那还完好的右手,恶狠狠地指着陈骥和陈墨二人。
兄弟俩日夜兼程赶回陈家庄,见全庄上下无恙,都松了一口气。
遂将在州府得来的消息告知了李氏父女,结果反而惹得这老头子大怒。
“与我无关,都是墨哥儿的主意。”
陈骥立马闪到一边,很没义气地把兄弟卖了。
“我路上就和他说过了的,有啸林叔您在,加上袖萝妹妹,陈家庄可保无虞,是他非要拉着我快马赶回来。”
李啸林脸上神色缓了一缓,但随即扭头,阴森森的眼神盯向了陈墨。
“墨哥儿,你是觉得陈家庄除了三郎,就属你最能,其他人都不中用,是也不是?”
“伯父误会了。”陈墨苦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唤上了伯父。
“您和袖萝我是不担心的,就是怕各位婶娘和弟弟妹妹们着了贼人的道。”
“笑话。”李啸林吹了吹自己的胡须,“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难道不知要保护妇孺?
你们才走,我就严令庄内诸人轻易不得出庄,若是非出去不可,也得安排庄客护卫。
等你们回来示警,早出事儿了。”
“你吃过的盐最多比我吃过的饭多,和我走过的桥能比么。”陈墨小声嘀咕。
李啸林吹了吹胡子,正要发火,李袖萝出来打圆场了。
“行了,爹,小墨哥哥也是心忧大伙儿,你就别苛责他了。
对了,三郎哥哥,你们路上不是擒了什么冀中四兽么,交给贞娘他们,不会有事儿罢?”
“有巡检司的土兵相帮,能有甚事。”李啸林的气还没完全消下去,语气不善地插话道:
“贞娘这丫头片子,倒是跟他爹学了些手段,知道找人帮忙。”
“他们会不会把那四兽以他们自己的名义送去县衙交差?”
一直没有出声的扈三娘突然插了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