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父亲把认怂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张贞娘无声地叹了口气,再福一礼,转身就走。
“爹说的是。”张冲乐呵呵地附和,然后追自家娘子去了。
回到自家小院,一边收拾东西,张贞娘一边虎着脸问夫婿:
“冲哥,你这性子能不能改改,别一天到晚只会拍我爹的马屁。”
“谁说的!”
张冲脖子一梗,随后嬉皮笑脸起来:
“我不也拍你马屁呢嘛。”
“没个正经。”张贞娘啐了一口,“说真的,冲哥,咱们整天只能抓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蟊贼,你不觉得亏得慌么?”
“亏得慌?不觉得啊。”
张冲用手抓抓脑袋,“跟着爹和你,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等以后再生几个娃,那这辈子也就值了。”
“讨厌!”
张贞娘羞红了脸,继续往下说:
“我就是觉得,以你的禀赋,身手完全可以再高明一些的。
就算比不上陈三郎,至少也能追上李袖萝。
可咱们缉捕的这些人,都没啥难度,缺了磨刀石,想要更上层楼,还真不容易。”
“我没你想得那么远,贞娘,我就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张冲见自家娘子面露不虞之色,赶紧陪着笑:
“不过,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少贫嘴。”
张贞娘背着包裹出了屋子,又打了声唿哨:
“小黑,走!”
“贞娘,兵刃还没拿呢。”张冲在房门口嚷嚷。
“那你还不快去收拾,麻利些,我和小黑在村口等你。”
“我这就去,贞娘你耐心些,好罢。”
“聒噪!”张贞娘头也不回,带着黑狗自去了。
……
和符禺水一样,敷水作为渭水南部支流,也是自南向北而去。
但和符禺水不一样的是,敷水还是华阴县和郑县的界河。
敷水东畔的集镇,自然而然的就被称作敷水镇,正是张贞娘和张冲此行的目的地,和张员外等人东去潼关的方向相反。
身处两县交界之地,敷水镇称得上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
人烟密集的水路要冲,自然少不了官府的存在。
华州也在此设立了巡检司,负责维持治安,收取行商税银和来往行人的路银。
这日午后,敷水镇以东二十余里的官道上,几个凶神恶煞之徒,正拦住过往行人。
“来来来,缴路银了啊,一人二十文,缴了才能进敷水镇。”
一条身形颇为粗壮的大汉杵着一把朴刀,挡在一个老者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腰间的钱袋。
“二十文的路银?”
有路人惊叫:
“怎生涨了这许多,我记得上个月才十文。
再说巡检司收路银,向来都在镇口,今日怎生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粗壮恶汉用朴刀指着那人,“官府才改的规矩,你敢不服?”
那人悄悄缩回了人群之中。
大汉收了老者的银钱,又问道:
“再说说看,你姓甚名谁,要去何方?”
“路银都给你们了,还要问这许多则甚?”紧随其后的汉子不满地嘀咕。
“废话恁多,你这厮是嫌我大兄的锤不重乎?”粗壮恶汉狠狠地瞪了过去。
抱不平的汉子喉头蠕动了几下,最终没再出声。
几个妇孺,更是被吓得低声饮泣。
拦着道路的共有三人,收取路银、训人问话的位于正中。
左首的大汉肥硕胖大,身前倒立着一柄大铁锤,就算除去锤柄,也比黄发稚童矮不了多少。
刚才有几个路人不忿,拔刀相向,就是此人用这柄大锤磕飞了好几把朴刀。
过往行人这才被震慑住,乖乖排队缴银钱。
秦地民风彪悍,若没点本事,还真唬不住秦人。
“小老儿姓……”
老者抖抖索索地正要答话,被第三个瘦一些的恶汉挥手打发了:
“老丈你可以去了,看你年纪恁大,也不像作奸犯科之人。”
“谢过军爷。”
待老者快步离开后,精瘦恶汉低声抱怨粗壮恶汉:
“二兄你也真是的,这老儿一看就不是咱们要找的人,缴了银钱就成,何苦耽误工夫。”
“对哦,老三你说的没错,我怎么就没想到。”
粗壮恶汉懊丧地摇摇头,不再询问每一个人的底细,放行路人的速度快了不少。
胖大恶汉越过粗壮恶汉,戳了戳精瘦恶汉。
“大兄,何事?”精瘦恶汉凑了过去。
“我记得小四出恭前特意交待过,让咱们不要生事,静待要找的人就成。
你我假扮土兵在这儿收路银,放走的这些人难免会去巡检司通报,那岂不是坏了咱们的事儿?”
胖大恶汉压着嗓子的低声发问。
“大兄放心就是,巡检司的人可顾不过来。”
精瘦汉子胸有成竹,低声笑着回答:
“刚才路过敷水镇的时候,我都打听好了。
那巡检使今日新纳了一个小妾,这会儿土兵们正忙着喝酒呢,没人有闲工夫收路银,也没人顾得上咱们。
等他们清醒过来再发兵,那是明早的事儿了。”
说到这儿,精瘦汉子扫了一眼路人,“大兄,好好看看,这可都是肥羊,咱们要是不顺手捞点,岂不是亏大发了。”
“老三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成,就听你的。”
胖大恶汉点点头,“不过,你可得盯紧些,别把咱们真正要找的人给放过了。”
“我这双招子你还不放心么,大兄。”
精瘦恶汉哈哈一笑,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继续盯着来往路人,还有他们的腰间褡裢。
顺便维持一下秩序,管他是进镇还是出镇,都得排队缴路银。
……
“这位兄台,请问前方是出什么事儿了么?”张冲拦住一个骂骂咧咧的路人问道。
他和张贞娘自华阴县出发,此时离敷水镇尚有二十余里。若是以往,还可以继续骑马而行,不想今日居然在此地聚集了不少人,排着长队,两人不得不下马。
张冲有些奇怪,就顺道找了个人询问。
“敷水镇巡检司私自涨了路银不说,居然连出镇的也要收,当真是不把朝廷律例放在眼里,我定要去州府,不,道府告他们。”
路人身着青色道袍,听他口气,还是个读过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