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哥儿,你可千万别拒绝啊。
要知道,家里连十两银子都凑不齐。
什么不受嗟来之食,就怕到时候食都没了。
人先得活下去,才有资格挑剔。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收下银子再说。
要是陈家庄真的过不了这个坎,跑路的时候也有路费不是?
陈骥张了张嘴,还是不好意思把这些没脸没皮的话说出口,忍着心痛,硬生生地听着陈骥把话说完:
“……这四百两银子,不要也罢!”
最终,陈墨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张家庄的好意。
张贞娘叹了口气。
陈骥也叹了口气,心好痛!
“二位小郎君,是贞娘唐突了,刚才买黄精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告辞。”
张贞娘有些羞惭,低头欲走。
高价买下黄精,还有以表歉意的二百两白银,不只是为了交好对方。
真正用途她是知道的,想必陈家庄这两个少年郎也清楚。
但也要对方愿意接受才成。
要不是她父亲再三交待过,张贞娘是不太愿意做这种当了恶人,然后再释放善意的事儿的。
“慢着!”陈墨却不依了,伸手拦下张贞娘:
“嗟来之食我陈家庄不会要,不过,自家的东西却也不会随意舍弃。
贞娘,咱们还是算一下账罢。”
“算账?咱们之间,有甚账可算?”贞娘疑惑。
陈骥同样不清楚,也看向陈墨。
陈墨不睬他人,独独把目光转向了大个子张冲:
“张兄,我之前交给你的两贯钱,是不是该还来了?”
什么鬼?刚才四百两银子你不要,现在来要两贯钱?
陈骥被自家兄弟的扫操作弄得哭笑不得。
张贞娘冷哼一声,“冲哥,你又背着我藏私房钱?”
“两贯?不带你这么讹人的,明明就是一贯好不好?”
在旁边一直不曾出声,扭扭捏捏做小媳妇状的张冲先是跳了起来,对着陈墨大声嚷嚷。
随即听到旁边自家娘子的冷哼,又赶忙伏低做小:
“啊!贞娘,这……你听我解释。是墨哥儿硬塞给我的,说是什么诚意金,我不收都不行。”
“然后呢,你回来为甚不交出来?”张贞娘倒还挺平静。
“然后……然后我在路上看到有人担着桶卖酒,正好口干,没忍住,当场就喝了一……不,半桶酒。”
张冲可怜巴巴的,明明个头高出他娘子不少,偏偏说着话就不由自主地佝偻了下去,双膝还弯着,一下子就矮了半个头。
“就算你买了一桶酒,那剩下的呢?”张贞娘继续平静地追问。
“买了一桶酒,就不够一贯了,我……我就没敢说这事儿,我……我之后又喝过些酒,吃过些东西,剩下的……剩下的就只有这些了。”
张冲伸手入怀,吭哧吭哧地掏摸半天,手上摊着十多个铜板,伸到了自家娘子面前。
张贞娘没眼看,头扭朝一边,“自己收着吧,冲哥,你要是缺钱使,找我开口就是,干嘛弄成这样,没的让人笑话。”
“你不是不让我喝酒么,我……我不敢说。”
张冲悻悻地把铜钱又揣了回去,头虽然还低着,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上去。
哦呵呵……好一出夫妻大戏。
陈骥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
“行了行了,要驯夫,贞娘你回家驯去,先说说我的那两贯钱怎么办吧。”
冷眼旁观的陈墨再度出场。
“墨哥儿,你别拿我开涮,你当时真的就只拿了一贯钱给我。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不能把这气撒在我身上吧,啊?”
张冲这昂藏大汉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告饶。
“你说一贯就一贯啊,我分明记得拿给你的是两贯。”陈墨却是毫不退让。
“说一贯就是一贯,我张冲也是站着屙尿的汉子,还会不认账么?”
张冲一挺胸,冲着陈墨嚷嚷:
“倒是你,墨哥儿,早听说你有毛病,没想到是真的。”
“毛病!我有什么毛病,你给我说清楚咯。”
陈墨也梗着脖子,和络腮胡吵了起来。
张贞娘皱了皱眉头,看向一直在旁边吃瓜的陈骥。
“陈三郎,你还是管一管墨哥儿吧。”
“贞娘,你这是何意?”
看戏归看戏,陈墨想要回那两贯钱,陈骥还是支持的。
蚂蚱也是肉,对吧。
没了四百两,那两贯钱可不能再没了。
张贞娘丹凤眼一眯,隐含怒意:
“陈三郎,你别装傻,整个华阴县,但凡识得陈墨之人,谁不知道他的毛病?”
陈墨有毛病?我怎么不知道!
陈骥直抓后脑勺。
张贞娘见他那茫然无知的样子,怒意渐起:
“陈三郎,四百两银子我张家庄都拿得出来,多赔你们一贯钱又能如何。
只是得把话说清楚,冲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决计不敢蒙骗于我,他既然说是一贯,就不会有错。
陈墨他……”
话未说完,陈骥一抬手,嘻嘻哈哈地打断了她的话:
“别生气嘛,贞娘,生气会长皱纹的哟。
和你打趣呢,干嘛这么认真。”
他总算想起来了,陈墨到底有什么毛病。
哈哈……这下好了,今后也有了嘲弄这厮的把柄,看他还敢不敢取笑自己路痴、脸盲、个矮,还有,脑袋被磕过的。
这家伙的毛病就是在银钱方面经常犯迷糊。
比如花出去或者借出去十文钱,一转头,陈墨就会说成是十二文、十五文,甚至二十文。
诡异的是,这毛病时犯时不犯。
比如刚才在路边摊吃东西,陈墨会账就没有弄错。
更诡异的是,一旦犯这毛病,就只对他自己有利,绝不会吃亏。
就像现在陈墨和张冲争执的那样。
张冲说只收了一贯的诚意金,他却记得是两贯。
动动嘴皮子,就要占一贯钱的便宜,弄得其他人都觉得陈墨这毛病怕不是故意的。
只有陈骥,得了这段记忆后,再结合后世的见闻,才觉得陈墨这厮不是装的。
如果说自己是路痴加脸盲,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数字盲。
除了银钱,但凡和数字有关的,他都会犯迷糊。
吃完东西会账,和摊主一问一答,间隔短暂,自然不易出错。
交给张冲的诚意金,至少间隔了一天,记得住才怪。
至于为甚只对他自己有利,还不是记不清具体数额,怕吃亏才往多了说的,此乃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