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大药量。”
周沐川望向皇帐。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是。”
周沐川对于周沐礼可以说是毫无感情。
他实在不知道对一个弑父弑母弑兄的恶鬼该有什么感情。
史官没有写的,
远远比后人看见的要残忍、恶心、恶劣。
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他只觉得尸骨难凉,厌恶异常。
*
南苑是九王爷起居之处。
清瑶是在周沐川的床上醒来的。
初晨的阳光不算刺眼,那人逆光而立。
“你没去早朝?”
忽觉嗓子干哑,清瑶捂住喉咙,轻咳了几下。
周沐川转过身,几步上前扶住她靠在枕头上。又利落地倒水递给她。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心了。
清瑶接过,畅快地饮完,又将瓷杯塞回他手中。
他就着那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他目光灼灼:
“李清瑶,本王不清楚你给我下了什么蛊……暂时离你不得。
所以,不要再做提和离以及私自出府的事,否则,本王下次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拦住你。”
“……”
无语凝噎。
这段扭捏的话是何意?
如果这算是袒露心意,那她真是对周沐川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父皇母妃没教过你如何爱人么?”
“……你说什么?”
他似乎没想到狐狸会说这种话。
“……”
长久的沉默让清瑶以为他又要打退堂鼓,做回那个回避型的高贵之人。
却在翻身下床时,突然听到周沐川无比僵硬地说着:
“那你来教我,如何?”
狐狸猛地抬头看他。
“?”
?
“教我,让你满意。”
他眨了眨眼,竟然有几分纯情的意味。
“好啊。
首先呢,
你要尊重我的意愿。
比如,我想去哪就去哪。”
“不行。”
“?”兄台方才说得是屁话?
“那……那你不能找小倌。”
清瑶不知道想了多少几辈子伤心的事儿,才忍住没有在这位迂尊降贵的别扭王爷面前笑出声。
“好,我答应你。”
她忽然想起横在他们之间最重要的隔阂,欲言又止。
对方茶褐色温柔的瞳孔里全是不解:
“还有什么?”
“你是怕,弄丢了我这个高配版的替身吗?”
从前多少次质问都换不来一个准确的答复。她还记得李清瑶的记忆中,他曾对此表示肯定。
这次,几乎是话音刚落,周沐川就道:
“你不是她。
她也不是你。
本王从未和她有过什么,更没有把你当作替代品。”
“那本公主之前问你,你还回答了——是。”
她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周沐川与她对视良久,似乎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
“?”真是不容易,清瑶觉得这是一个虚幻的早上,她仿佛还在睡梦中。
又听他补充道:
“本王之前是想借你的情绪一用……
这背后缘由,
……待本王事成后再告诉你。”
他的瞳孔很漂亮,颜色淡而纯粹,她甚至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似作假。
“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多愤恨?
还为此划了脸。
而你之前还是不管不问的状态,我那时也是你的王妃啊。恐怕失血而死你都不知道。”
周沐川轻轻抚上她的脸,眼中神色难明:
“之前恐怕你的蛊还没有给本王种下。
你为此自毁容貌,本王确实存了轻视的心思……”
他顿了顿,
随即转身走到银雀妆台前拿了一根又长又尖的金簪塞到她手中。
——语出惊人:
“你若是觉得不痛快,来划我的脸便是。”
“?!!!!”
他攥着她的手猛地往自己的俊脸上怼……
金簪打磨的很锋利,完全可以当作武器。
他手劲很大,要不是清瑶察觉到不对及时想要抽手,恐怕这会儿已经是喷溅式的场面了!
可还是有道浅浅的短痕出现,血花直冒。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
闯入房中的日光,不及他的目光灼人。
“……”
要不怎么说皇室的人都是疯子呢?!
“谁要划你的脸了!
你这张脸毁了,本公主还看什么?”
她气呼呼地将手抽出,那簪子也滚落到地上,铛铛作响。
“喜欢我的脸?”
她的反应似是取悦到了他,他脸上笑意比平日的假笑好看百倍。
"……嗯"
不得不承认,他的脸确实无可挑剔。
浓眉高鼻,眼眸深邃,薄唇不曾如女子般施妆,就已经是诱人的湘妃色。
“那你多看看?”
谁都不会想到名动京城的九王爷,会在此间像个得了夸奖的小孩子一样,还想讨要更多的宠爱。
清瑶瞧着他乖顺纯情的样子,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王府中下人喂养的呆萌黄耳(狗)。
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柔软光滑,甚至比女子的手感还要好。
“……”
周沐川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举动。
两个人面面相觑。
复又笑出声来。
从那日起,
周沐川整日除了政事,就是在她左右。
这个男人嘴巴很硬,身体却无比诚实,他夸张到连清瑶下床穿鞋,煎药喝药的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甚至还会每日穿衣打扮,企图用自己的美色来取悦她。
狐狸喜欢东市的叫花鸡,他便日日买,直到她说不愿再吃、闻到就想吐……
她喜欢听戏,他会抽时间陪着她同去,不能去时,便将整个戏班子都搬来府中……
“……”
九王爷宠爱王妃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就连宫中的贵人也都有所耳闻。
*
“大师,朕这身子,怎么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沐礼如今正值四十岁如日中天的年纪,虽然也有人会在这个年岁死去,但他始终认为不会是他!
长丰殿是周沐礼专门用来寻仙问道的修炼之地。
他无助地躺在床上,眼中一片浑浊。
身前站着的,是他最信任的归一道人。
“皇上,许是您这几日修炼得太过心急,体魄跟不上修为所致。”
这归一道人可是从他还是太子时就跟着自己,周沐礼对他深信不疑,他始终认为若不是归一大师的法力加持,他也没有顺利继承大统的气运。
“……大师,
朕这几日没有修炼。
无非是多吃了几颗丹药,
现在竟然连那副中堂!也看不清了……”
归一道人眼中闪过不耐,他躬身道:“皇上,臣的丹药让你功力大涨,你的身体需要时间适应。”
谁知龙床上的人忽然情绪激动起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
眼中是刻毒狠绝之意:
“不不不……大师,这次不一样,朕能感觉到,恐怕就是大限将至!
朕当初听了你的话没有杀他,
就这次罢。
朕要用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