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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尕沙(1 / 1)


意识陷入旋涡,头重脚轻。

身体像一团湿了水的棉花,拖着她不停地往下沉。

努力睁开眼睛,短暂的一片白茫茫,过后是发黄的天花板屋顶。

“水。”她的嗓子干的要冒火。

“醒了,你总算醒了,林小姐,你这高反的太严重。”司机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吓死我了,如果不是那个阿斯罕及时救了你,差点...差点就...”淳朴的中年藏族司机满脸愁容和忧虑,他双手局促不安捏在一起。

从昨天夜里车子半路维修,到现在林宜差点因为高反丢了性命,这一路上他不停地责怪自己。

“大叔,不必自责,谢谢你一直陪着我,高反也不是你能预测到的。”林宜对着司机轻轻点头,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安抚他的紧张情绪。

这两天司机大叔对她极好,她都记在心里。

这里应该是尕沙镇上的医疗卫生所,外面是有些吵闹的门诊部,藏族孩子的啼哭声和家长低声的训斥,有些简陋的病房只住着她一个人,点滴里的透明液体缓缓输送到她体内,氧气瓶不时发出咕嘟声,除了司机没有第三个人。

“阿斯罕呢?”林宜没有看到他的身影,算起来,他救了她三次。

“他把你送到卫生所,就独自离开了,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哎呀,我这脑子也忘了问他住在哪里了。”司机有些懊悔的拍拍脑袋。

人的一生平均会遇到2920万人,大多数都是擦肩而过的关系,成年人的告别仪式是很简单的,能够在草原上看完一场日出,就相当于两人之间的默契告别。

与君同渡舟,达岸各自渡。

大家都各有目的地,也算不上什么不辞而别,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两个陌生人,露水情缘罢了。

“不重要,陌生人罢了。”她笑着告诉司机,也告诉自己。

几百公里的车、几顿饭、一个看星星的夜晚,绵延千里的大地,大家都在不停地告别。

她高反的症状不是太明显,打完点滴,已经缓解了一大半痛苦。林宜支付完路费,司机帮忙把车里的行李搬下来,放在路边:“林小姐,再见,祝你在尕沙旅途愉快!”司机在车窗冲她挥手,真诚的与她告别。

目送司机的车子驶向远方,他的后车厢因为她的离开,变得空荡荡,不过,在下一站,又会变得“富足”,塞满行李和新的客人。

她拔了针头,安静的坐在医院门口,按住手背上的针孔。

何必带着墨镜走进诊所,他给林宜一个大大地拥抱。“师姐,都怪我,应该提醒你的,这里的高反很严重。”

他拖起行李,扶着林宜站起身。

他拖起行李,扶着林宜站起身。

“我感觉身体现在完全好了。”

“现在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芃措昭寺修缮经书。”

何必是林宜大学时期的同门师弟,比她小四岁,今年刚刚大四毕业,还是实习期,一个月前就跟着晋教授到尕沙考察。

他是上海人,本来细皮嫩肉的小伙子,来这里一个月,就变成了当地人的肤色。

“林师姐,要不要这么工作狂啊,我还想偷懒带你去尕沙逛逛,感受一下风土人情呢!”他挠挠头。

林宜眼睛笑成月牙,摸摸他的头:“你小子,跟王瑶可真是心有灵犀,她想着吃,你呀,想着玩!”抬手竟觉得手腕有些重,低头看到一串琥珀持珠绕成三圈,套在她的腕上,棕褐色佛珠颗颗饱满,入手光泽油润。

这串佛珠她见过,是那晚阿斯罕佩戴在身上的,林宜摸着手里的佛珠,心中激动,又有些迟疑,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何必凑过来,看向眼前的珠子:“哇,师姐,这样的好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这是根珀佛珠,是缅甸琥珀独有的品种,不知道有没有开过光,这样的佛珠能保佑人平安健康、无病无灾。”

林宜抿抿嘴唇,掳下佛珠,用手帕包好收到衣服口袋里,“一位同行的友人,无意落下的。下次见他的时候.......”她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重逢的时候会还给他。”

尕沙只有四条狭长的街道在镇子的正中心,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藏文手写招牌摆在道路两侧,来往的路人或行走或骑马匆匆往不同的目的地,杂乱的街道尘土在暮色里漂浮。

在街道的岔路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进尕沙镇卫生防疫诊所。

“刚刚送来高反一位汉族的女孩,她还在这里吗?”

护士摇摇头,“你来晚一步,有个年轻男人,把她接走了。”

......

将近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把林宜从车水马龙的城市,带到了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尕沙像是天神开辟出来的圣地,在荒无人烟的雪域草原中,出现一个热热闹闹的小镇,着实让人惊讶。

远远看到一个藏文的招牌“幸福赞普家”民宿。门外摆着两尊藏族传统守护神石像。门口站着一位皮肤黝黑劲瘦的康巴汉子,笑起来一口白牙晃人,头戴灰色鸭舌帽和防风墨镜,他接过林宜的另一个行李箱,“扎西德勒,林小姐一路过来,饿了吧,家里都准备好了饭菜,就等你过去了。”一口十分流利的汉语。

“你好,叫我林宜就好。”林宜礼貌地微笑点头。

“这是我们当地的向导聂赤赞普,唐克会说流利汉语的人不多。”小何介绍这位康巴汉子,“他是最有名的本地通,甘州文物处安排我们这几个月就住在他的家里。”说到这里,“听说这次周伟洲师兄也会来参与这个项目的研究......”何必小心翼翼的看向林宜:“不过要迟几天来,他在甘州医院陪产假,他老婆二胎,没想到啊......师姐,你还恨他吗......”

何必只比她小一届,也是是大学师门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在大学时,林宜相当于他的半个导师,晋教授外出考察,做研究“放养”学生的时候,都是周伟洲和林宜负责带教。

他是看着林宜和周伟洲四年分分合合,最后闹成一对怨侣的“见证人”。分开后,周伟洲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迅速结婚生子,这样无缝衔接行为让何必不耻。

“那些我都已经忘记了,他对于我来说,现在只是陌生人。”林宜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回应何必的问题,很多人在四年前就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人生经历过生离死别之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师姐,如果你不想看到周师兄,那我就每天把他挡住,看不到他,你就不生气了。”小何义愤填膺的痛斥周伟洲,他的心性还是小孩子一样,爱憎分明。

林宜嘴角的笑意尚在,笑意却只是浮在表面:“何必,我是真的已经放下了。支撑一个人爱下去的源泉,是这个人值得被爱,他对我好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后来,他用离开给了我一个惨痛的教训,那几年我是憎恨他的,可恨也是爱,是爱的反面,可是恨一个人也会累,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真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对周伟洲倾囊相赠,现在我拿不出一点真心,也没有精力在感情上浪费时间了,遇到心动的,也只是短暂的心动一刻。”

这种真心付之东流的失望、麻木的钝感,长久地折磨她,让她变得不再执着任何情感。

母亲临终前还在劝慰她: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母亲一生吃斋念佛,直到最后,她都在用离别教会了自己如何放下。

听到林宜的回答,何必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样,我会都站在师姐这边。”

他故意说起上一次跟晋教授去扎果寺的经历,逗林宜开心,“师姐,你是不知道啊,这边寺庙规矩多,我们得入乡随俗,可千万不能犯了藏佛的忌讳。我之前到扎果寺采风,差点被看守寺院的喇嘛打了一顿,他们说我对寺院不敬,就因为我穿了大裤衩拖鞋......”他说得眉飞色舞。

林宜调侃他道:“看来是打的不够狠,不然你今天怎么还敢穿!”他今日穿的还是短裤配拖鞋,露在外面的小腿晒成了小麦色,“师姐,你不能胳膊肘朝外啊!”何必说到激动处,把行李放下手舞足蹈的向她演示那天的情形。“虽然我不会藏语,但是我绝顶聪明啊!就跟他们用手比划,我是你们寺里大师请来的尊贵客人,你们打我就是不尊敬大师。”

“聪明没看到,绝顶嘛,我倒是看的清清楚楚。”年轻人三大痛处之一脱发。“林师姐...我要把你扔到草原上,跟狼作伴.......”

两个人像小学生拌嘴,走进旅馆。

“这是我的妻子,玲玲。”赞普指向厨房里忙碌的女人,他的妻子是一个汉族女子,典型的南方女子长相,温婉秀气,身穿藏袍,头编绿松石装点发辫,耳朵坠着金耳圈,脸颊微红,双手合十行礼:“扎西德勒,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赞普的妻子,大家都叫我玲姐,住起来有不习惯的跟我说。”

林宜学着她的样子回礼:“扎西德勒,我是林宜,这段时间打扰了。”

何必笑眯眯地拍着赞普的肩膀:“怪不得你汉语这里好,原来是家里有个了不起的中文老师。”

他们都朗声大笑。

林宜被他们感染,也跟着大笑出声,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与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说不清楚是哪里,但发自内心的愉快。

往室内走,三开间二层建筑,房屋四面夯筑土墙,院落一侧设外长廊,楼梯设在厅门,上至二层是汉藏结合的设计风格,左右两侧六间卧室。这栋建筑也是尕沙镇上唯一的一座旅馆。

晚餐是玲姐做的糌粑和烤羊排,以及热乎乎的酥油茶。正厅的餐室墙面挂着巨大的毛毯画,是藏族独有的八瑞相和八瑞物彩绣,即大家通常所说的“吉祥八宝图”。

在长餐桌上林宜看到了赞普和玲姐的两个女儿,大的跟随玲姐汉姓,叫朱伦珠;小的跟随赞普藏姓,叫聂赤达玛。她们漂亮的像两朵雪域绽放的格桑花。

糌粑的口感很不错,她第一次吃到这种少数民族传统食物,盛放在瓷碗里。玲姐介绍说,糌粑做起来很方便,用土豆和青稞就可以制成,是藏族牧民传统主食之一。

尕沙镇夜空浩瀚,拉开窗帘就是肉眼可见的银河。

在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她梦到了不辞而别的阿斯罕,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他穿着灰蓝色袍子骑在马背上,在草原飞驰,像自由翱翔的鹰。

这个叫阿斯罕的男人,只是短暂的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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