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两指夹着照片伸到他面前,沈南风才慌忙的看了一眼,顿时就坐不住了。
拍照的人很没有水平,整个画面都是歪的,照片上沈南风半跪在地上握着梁诗尔的手,而梁诗尔低着头看他,两人亲昵的几乎要吻到一起去。
是梁诗尔打耳洞发炎,在医院输液时的照片。
沈南风整个心都被牵了起来,这次沈绍倒是很大方的把照片扔给他,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的审视他。
“我不问你跟她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外姓人,我会处理她,至于你,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变回什么样,以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把你走歪的路走回去,别的我可以当做没发生。”
“你要对她做什么?”沈南风紧紧握着那张照片,喉咙里呼出来滚烫的热气:“你有什么不满意冲我来,梁诗尔她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还把你迷成这个鬼样子?!”沈绍怒目而视。
沈南风抽身而起,提声道:“你要是觉得我丢脸,我可以离开沈家,甚至可以改姓,反正从小你就不想要我,现在扔也来得及!”
“混账!”
一巴掌扇在脸上打的他耳膜都在响,沈绍把茶几踢翻了,紫砂壶砸在屏风上,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炸成无数块,如同他和沈绍之间再也无法修复的父子关系。
“你以为你是谁?离开了沈家你算什么东西?你沈南风能过上今天的生活,吃穿用度哪一点不是我给你的?”
“你以为梁诗尔图你什么?还不是看你有钱、家境好,她那种穷乡僻壤出来的不就图个享受?我一让她从津口那个小地方转学过来,不是立马收拾东西就滚过来了吗?”
“可你要是没钱、靠助学贷款生活,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你觉得她还愿意跟你在一起?”
沈绍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冷笑:“沈南风,不要以为你长大了就能飞上天,回头看看,你连翅膀都没有,离开我沈绍,你就只能摔进烂泥里!”
“梁诗尔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沈南风倔强的盯着他:“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我不允许你随意侮辱她。”
“我沈家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沈绍抄起花瓶就要砸他,却在动手的前一刻停了下来,颇为玩味的扫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还指望着离开沈家,哪怕打工挣学费也要跟她去一个学校?”
沈南风被他的表情惊到,心中陡然泛起无尽的恐惧。
“你爷爷让我给她办出国手续的时候我还觉得小题大做,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沈绍把花瓶放回去,唇齿间都是阴冷的寒气:“很快梁诗尔连国内的学籍都会被注销,还拿什么去高考?”
“不……”沈南风冲上来一把抓住沈绍的手,怒吼:“你又不是他的监护人,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说完这句话他就愣住了,心中的恐惧一点点转化成绝望,他看见沈绍动了动嘴,说:“很不巧,她的监护人已经签字同意了。”
沈南风这辈子没有比现在更绝望的时候了,哪怕是小时候亲眼看着父母离婚,他也能对自己说,没关系,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但现在他自己还站在独木桥上,却一不小心,把梁诗尔撞了下去。
他没有任何办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帮他,也没有人会帮梁诗尔,他终于明白两个不幸的人凑在一起并不能相互拯救,他们只会共同走向灭亡。
“不行……”他几乎跪倒在沈绍面前,但心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因为他知道,沈绍的血是冷的。
“你不能这么做……她什么都没有……就只想考个好大学……”
沈绍毫无触动,他点了一根烟,白雾消散在空中,像沈南风被抽离的梦想和灵魂。
“这是你犯的错,你得长教训,以后再随便做出决定之前,先考虑清楚你有没有那个能耐。”
沈绍拿起公文包整了整领带,头也不回地说:“回去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忘了,该考哪个学校不用我再跟你强调了吧?”
身后传来一声大笑,好像一根常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在断裂的那一刻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甚至劈裂了操纵者的指甲。
沈绍沉着脸回头,看见沈南风笑着朝他把衣领狠狠往下一拉,心口上刚纹上去的线条还泛着红。
“她考不了,我也考不了。”
包间里满地狼藉,沈南风觉得生活很糟,而他放弃了抵抗,只想让这生活变得更糟一些。
沈绍把他逼上了绝路,那礼尚往来他也要送沈绍一份大礼。
他在狂笑声中痛哭,拍着胸口逼近沈绍,声嘶力竭的朝她喊:“看清楚了吗?哪个军校会收有纹身的学生?!”
眼看着沈绍的脸变得一片死灰,再变得惊怒交加,最后还是抓起刚放下的花瓶,重重向他砸了过来。
在如暴雨般落下的拳脚里,他只觉得痛快。
如果他和梁诗尔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那不妨把悲剧的始作俑者也拽进来,让他尝尝愤怒、痛苦、绝望的滋味,让他的人生也如大梦一场空,让他明白他所造成的一切,最后都会回报在他自己身上。
反正都已经这么糟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去呢?
他不知道沈绍是什么时候走的,当茶楼经理赶过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墙边出神,有温热黏腻的东西顺着下颌一直往下滴,他抬手一擦,鲜红一片。
这些年沈绍每一次家暴都没有损伤过他的皮肤,因为知道体检严格,所以从来只会有淤血乌青,今天这样的创口是头一次,也是破罐子破摔的第一次。
这样才对,沈南风心想,淤血掩盖在皮肤和衣服之下,像长在身体里的脓疮,要是不挑破,难受的就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他和沈绍之间早就该这样毫不留情的动一次手了,把脓疮挑到表面上来,即使疼不着沈绍,也要时时刻刻恶心着他。
他们闹成这个样子,就是真真确确没有退路了。
此时沈南风思考不了任何事情,他只想回家见梁诗尔。
他撑着墙站起来,问经理:“要赔多少钱?”
“不、不用了,沈总已经付过了……”经理给他拿了创口贴止血,沈南风谢了一声,刚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他:“你们这会做孜然牛肉吗?”
经理一脸茫然的点头。
沈南风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毫不在意的用纸巾去擦脸上的血迹。
“炒一份,少放辣,打包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