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皎洁,秦茫桌案上的奏折越堆越高。
不得不说,她已经开始头痛了。前几日科举之事尚平,今日东部又突有一地私盐泛滥,虽然扑灭及时,但也势必会影响今年的地方税收。
私盐流通,环节众多。
这只是碰巧被发现而后查收的,案件尚在审理之中。
具体情况,还要等结果。
那日,同余英陆的交谈之中,她并未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朝中人员不足,科举还需时日。她通过引荐,选了几位暂作替补。
“陛下,早些休息。”这是林海特地为她挑选的掌司女官卫湘君。
她在御医署待过些时日,略懂些医术。
林海许是害怕她会是第二个操劳而死之人。
“好。”秦茫合上奏折。
要是她都催了,那就是时辰真的极晚。“等等,我找本奏折。”秦茫刚走远桌案,又绕回来。
“陛下—”
“这次是真的!”秦茫之前打着回来找本奏折的旗号,不知又批了多少本。她记得今日看到了谁的奏折,之上写对待长公主与太后应当宽容。
哦,礼部。
看来,他们是真的知道她不计较这些虚名。
此话要是说与陈勉,那就是劝他对待陈联要宽容,他一定会落得更惨的下场。不过陈若,好像不是她赶走的。她是自愿离开都城,同太后一起,去了曾经陈俞文留给她的封地。
她确实很聪明。
此举简直是一石三鸟。
同太后去向陈俞文留下的封地,一是昭明态度,二是远离是非,三是保全陈勉。
这样聪明的人,报效朝堂该多好。钱墨的奏折之中,还提到了长公主同沈之选交好一事,这个她也从承影和如安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
那不如便成人之美。
“湘君,我再拟一张旨哈。”
她就知道,陛下一时根本不会放弃。
卫湘君曾是潘老的徒弟,他说秦茫是她半个师姐。也是潘老让她监督秦茫,注意好身体。
“师姐…”
“好好好。”秦茫高高举起手中的毛笔,确保她看到后又放下。她走到床榻前,卫湘君为她宽衣,她早已洗漱完毕,本想批几本就睡觉,谁知又熬到了这时。
秦茫脱掉鞋袜,乖乖躺好。
“你也快去安寝吧。”
卫湘君凑近将薄被掖紧,低头对着她一字一顿道:“师姐,不要再夜起批奏折了。”
“…知道了。”
她不就批了那一次吗?
“别告诉师傅。”卫湘君听到了秦茫的小声请求,不过她只留下了一句:“看师姐表现。”
秦茫是最怕卫湘君喊她师姐,毕竟如今能控制住她的长辈,当数潘老了。闻韶对她很是宠溺,不过有时会恍惚着把她叫成陈予衿。
她的怪师傅,不知又云游何方。
神医谷,秦茫交给了申姜。
百恩,昨日被她接进了宫城。申姜说她学习刻苦,夫子对她很是看好。秦茫便让她代为询问,愿不愿意入宫城,她想亲自教导百恩。
她能看得出,百恩是成大事之人。
看似无姓,但也许,她的姓,能是天下百姓。
……
“两位大人早,昨日…昨日下官没全想起来。”所以米少阳便未曾写下,那股兴奋劲头过去之后,他自己都觉得离谱。若是被两位大人告知陛下,那他估计会被当成活疯子。
“需要时间?”梁承影挑眉。
“不不不,不需要了,您二位大人先忙。”米少阳识趣地让开前路,他哪里敢啊。
今日刚一进入乐司,就有小厮上前恭迎她们入楼上厢房。
“我们东家早早便在等大人们了。”
“你可知东家姓名?”
“姓聂,名晗。东家说,天将明了。”
屋内的聂晗坐在桌前,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后,迅速睁开眼眸,起身向两人打招呼:“两位大人来了,快请坐。”
“聂老板,昨夜未休息好?”徐如安看着她此刻的面容,同昨日相比,尽显疲惫之态。
“年纪大了,是有些难眠。”
梁承影接下她的话,“不知,哪些人可有踪迹?”
“不瞒大人,她们早就相继离世。”聂晗停顿片刻,继而张开微微颤抖的唇出声道:“只剩…我一个了。”
她不知官差要寻她们的理由是什么。
她以为,已经都过去了。
天不是,快亮了吗?
“你?”梁承影有些惊讶,然后回归正题,“今日,我们前来,是想知道当年的长乐,到底发生了何事?你,都还记得吗?”徐如安拿了一旁的纸笔,正准备写下些什么。
“自不会忘。”
那时她年纪尚小,又有几位姐姐的保护,总能逃过一劫。
可那些姐姐,却不是每个都有好命。
她见过她们鲜活肆意的样子,也见过她们赔笑时的衣不蔽体,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不再只在意一时的欲望满足,一位曾帮助过她的姐姐悄悄对她说:“春月,你必须赶紧逃出去,他…他们在杀人。”
她所说的杀人,是缓慢的凌迟。
他们不只是享乐,除了被迫交易身体,她们甚至还要豁出性命,去帮他们掩盖事实。
“可是,要往哪里逃?”
“……”
后来,聂晗再没见过她。
想必她也成为了万千尸首里的一个。
长乐青楼的女子换得迅速,她因为不引人注意,勉强躲过了几次。一名青楼女子趁着朝廷重官巡查之际,一头撞死在了官府门前的事情越闹越大。
听说有人想为她们撑腰。
聂晗便是抱着这份希望,在众人相互鼓舞之下,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之前被向东送走的那批女子,都死了。”
“怎么会,不是说……”
“怎么不会,我将那人灌醉之后,从他嘴里套出来的。他还说我们也难得一死,什么誉秦公主,马上也要死。”
“那可是当朝公主,有谁敢杀?”
“不行,我们需要自救。”光等着依靠别人搭救,何时才能看得见曙光?
“我们应该怎么做?”
“冬儿的方法很好,我们要想尽办法套得有用信息,最后拼凑在一起。春月,你记性好,帮大家记着,我们会保护你。”
……
临走前,徐如安将她写好的那张纸,递给了聂晗。
她满是泪痕的脸上闪过疑惑,聂晗颤抖着手接过。她这些年,一想起那些灰暗的日子,便忍不住浑身发抖。如今,已经好了太多了。
那并不是她以为的“呈堂证供”。
而是一张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