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一典拧眉听着手下人的报告。
不是说不是瘟疫吗?
怎么他们留守的人尽数中招?甚至比那些流民得的更加严重。
他着急地来回踱步,想起仍待在城东郊外流民营的各大医馆之人,停住脚步朝着汇报者问道:“各大医馆的人都去了吗?他们可有说什么?”
“回大人,都去了。什么都查不出来,说再观望几日才能知晓。”
这算什么回答。
他前几日才随着陆迎楚在陛下面前背刺了罗簿,虽然陛下目前并未有所行动,但突然来此变数,他可遭不住。难保哪日他的说辞传到罗簿耳朵之中,罗素夕皇后未废,罗簿官职未丢,他们和和乐乐一家人可倒好。
那日。
陈勉先是面色正常地询问流民安置事宜,他同陆迎楚你一言我一语,好不默契。接着陈勉对他们的工作做出赞赏,他让陆迎楚去了外殿候命,命人递给他的是一本账簿,记着朝廷因流民下发的补给。
“陛下,此为何意?”贾一典明知故问。
“仔细瞧。”
他闻言谨慎翻看着每一笔账,一切看似天衣无缝,药材的采买、国库的拨资……最后总是会不甚清晰地一点一点流向兵部尚书。甚至有的,也经过了他。
“这…这…”,贾一典神色诧异,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他赶紧跪下撇清自己,“陛下,臣冤枉啊!”
这静王,可没说他也有责任啊?
褚天赐得到的消息,自是陈联希望他看到的。
于是贾一典按照陆迎楚那日教他所言,将脏水尽数泼于罗簿,更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眼下流民营看守的士兵又出了问题,这可如何交代。尤其之前为了流民隔离,每个临时住棚之间相隔甚远。好在看守之人减少,值守流民营的士兵,不过百人。
陈联得知此事时,命周昱林将秦茫找了过来。
“你做的?”
“嗯。”来人大方点头。
桌子上的茶杯碰撞声突兀响起,陈联的眼眸中闪过探究,他扯出笑容,“秦姑娘,是不想同本王合作了?”
秦茫直接在他面前坐下,拿起他倒满茶水的茶杯,放到唇边又停住。
“怎么会,还不是殿下做事太慢了,您有心情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等罗尚书上钩,我可没有。殿下承诺的富贵与权势,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她将想法娓娓道来。
陈联这个人,必须顺着他的思维。
在秦茫正欲饮茶之际,她的胳膊被陈联拦下了。
“没想到,秦姑娘如此心急。茶热,不急着喝。”秦茫怎会不知陈联可能在茶水之中下了她都无法发现的毒,不过若舍不下性命,根本获得不了他的信任。
秦茫闻言将那杯茶放下,继续道:“殿下不必担忧。那药,不出五日便会失效。”
“本王知晓了,秦姑娘先回吧。”
陈联谨慎,不过确实如她所说,等待罗簿上钩时间过于漫长。
她既然如此作为,那么陈勉必然会重新将视线放回到罗簿身上,看来,他也要帮些忙了。
……
北境近几日总是狂风呼啸。
梁承影化名“似静”,通过在李泉的军营,与伍武一起商议接下所为,左曼金来势汹汹,颇具优势。
“将军,依您来看,接下来我们要如何排兵布阵?”李泉的军营相当于一个小的议事厅,模拟了当前北境情况。
梁承影反复衡量当前局面,如今正是左曼金势头正猛之时,他们不能硬刚,必须假装不敌将他们引到包围圈之中,逐一剿灭。只是这方式她曾经用过,左曼金必定会格外谨慎,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上她的当。
“配合作战。”
她的手指了地图上的五处地点。
明显的包围,左曼金一定看得出来。既然如此,便先将他诱入,再进行包围。
“可是,这需要完美的配合。”李泉说出了此项战略的不合理之处,若是哪处没有跟上,那可就是相当于跟蛮人开了一个宽敞的口子。
“就是需要不完美。”
嗯?
梁承影知道北境剩下的将军,不一定听话。因着早些年打下的基础,南朝仍是处于一定的优势,什么样的大胜才更让人欣喜若狂?当然是成就格外明显的。
若有了一些可控的失利做对比,便会衬得伍武更加成功。
不过,她也不会拿北境的安危做博弈。因而,李泉必须留下。
梁承影想给左曼金一些错觉,顺便趁着此次机会,好好锻炼下北境这些将军们的协作能力。
……
陈勉这些日子算是忙得焦头烂额,原本今日该休沐,无奈又改成了上朝,照常是流民营的汇报,只是患病之人倒成了看守的士兵。
“罗爱卿,可有话说?”
“回陛下,许是那些流民病症痊愈之后,传给了那些看守的士兵。当然,这只是老臣的猜想,具体情况,还需医者查明。”听闻陈勉甚至还派了御医前去。
呵,他倒是将狐狸尾巴藏得深。
褚天赐昨日将所查真相,呈给了他。
罗簿养在府中的一帮幕僚,竟有人毒术如此高明。
“也好,之后一同呈上。”陈勉虽面带笑意,实际却随时准备更换罗簿的位置,贵妃已然得了皇子,皇后也该自己思虑思虑了。
“陛下,除了流民营一事,北境战事甚是揪心。可需兵部继续调集兵马援助北境?”罗簿此言,也是陈勉担心的地方,他们节节失利,李泉在密函中大肆夸耀之人仍无半分起色。
他都要坐不住了。
“车骑将军,可还在都城之内?”
“陛下,如今北境正是缺人,您宅心仁厚,虽许了他休息,但北境战事吃紧,他……”
“行了!”陈勉威严地打住众人的请议。
北境战事紧张,才不到三日,他们一个个的倒是焦急。
下朝后,徐之敖去面见了陈勉,带着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消息可真?”
“回陛下,小女的贴身侍女亲口所言。那人臣也命人去寻了,发现他的祖母曾为宫中稳婆,正是当初先帝派去接生车骑将军的那位。”徐之敖将方传宝的亲口所述写成信函,供陈勉仔细。
梁承影,是女儿身?
“就这些?”陈勉将那张信纸看完,淡淡道。
“回陛下,就这些了。”
那之中言他发现了祖母所留布料中的自述,走投无路去将军府骗财,被将军府之人追杀,后来逃走。真是奇怪,若是将军府有意要杀他,他能留一张嘴活到今日?
“朕已知晓,辛苦徐爱卿了。不过如此看来,爱卿同车骑将军夫人关系不好?”若想得知梁承影性别还不容易,直接问她女儿便知,何苦整这些弯弯绕绕。
“咳…陛下明悉,小女因臣夫人的离开,怨恨于臣,与臣确实不亲。”徐之敖睁着眼睛说瞎话。
“爱卿先回去休息吧。”
陈勉不想知道他家里这些烂事。
“谢陛下。”
关于梁承影的身份,陈勉并未深想,他又不是没见过她。他不愿相信的一个原因就是,一切都来得太过凑巧。
待他继续批奏折之时,陈勉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旁的林海,当初梁承影生下来,他可是得了父皇的命令去对江茉音进行封赏的。
“林海,过来给朕再多磨些墨。”
“喏。”
徐之敖带来的信函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被陈勉放在桌案,林海目不斜视,俯身耐心研磨,直到他听到陈勉的声音。
“梁承影,可是女子?”
他研墨的动作一顿,面容闪过一丝为难,而后默默回道:“是。”
“什么?”
“当时北境局势难料,民众大肆动乱,先帝只好将她的女儿身掩盖,命老奴将旨意带去。”林海知道这是梁承影的意思,所以他实话实说。
毕竟,就算令人怀疑,那也是事实。
那名稳婆是在宫中离世的,她的遗物,不知来来回回被检查了多少遍,绝不会出现消息泄露这回事。
只能是,她的意思。
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能看到先帝的遗诏成真。
“她竟真的是女子。”徐之敖带来的消息,陈勉还有些怀疑,可亲耳听到林海的回答,他还是感觉不真切。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李泉既然早就说北境军营之中,有一人同梁承影战略相似,甚至比她还更胜一筹。
那会不会,是梁承影照搬了他的战术。
若梁承影真的是女子,她怎么可能打出古鲁山之役那样的功绩,定是有人帮助她成事。
看来,有空要让徐如安进宫一趟了。
至于梁承影,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将军府中。
“不是,如安妹妹,你同承影表哥这个架是不是吵得太久了?”这已经是江吟行看到府中下人将饭菜直接送到书房去的第六天了。
她想不明白,前几天还腻腻歪歪画秋千呢。怎么这些天,连面都不喜欢见了?
“行行姐姐不必担心,没事的。”
“啊?这还无事?”江吟行自称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没见过这种。她左思右想,狐疑道:“不会是,你俩谁变心了吧?”
“如安妹妹?不,不可能,不会是承影表哥吧?”她自言自语完,瞪大双眼看向书房的方向,腾地站起,捏紧拳头就要往那里冲。
“哎?哎!不是行行姐姐你想的那样。”徐如安招呼着小珍也来,这才牵制住因为恼怒小脸憋得通红的江吟行。
“那怎么个事?”
“就是有些分歧,我们各自冷静冷静。”徐如安平淡地回道。
“什么分歧?”她在越乡的时候怎么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分歧。
“此事复杂”,由徐如安从心地一嘴带过,随即她转移话题道:“倒是行行姐姐,今日分明从越乡来了信,怎么能还未看便撕了呢。表哥知道了,会伤心的。”
“啧,别跟我提他。”
没胆的家伙。
有本事他人直接过来抓她啊。
“算了,咱们姐妹俩,都不提男人了。不如趁着此刻,一同再出门逛逛?”上几次出门,江吟行觉得都城甚至还没越乡热闹。不过听说长公主近几日有要招亲的意思,街道这才缓缓更热闹了起来,颇有她们越乡花夕节的风范。
“好啊。”
徐如安是想出门的,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江吟行疑问的目光。
长公主招亲一说,甚是奇怪。
之前她同存己赴宴宫中之时,长公主同沈大人之间的情谊,分外显眼,这才过了一月有余,怎么就要各奔东西了呢?传闻长公主招亲,是为了向上苍祈求,祈求南朝再无战事与病痛。
不过徐如安觉得,她是在拖。
因为应亲之人不光要文武双全,更要合长公主的眼缘。
文武双全好说,合眼缘之人才是千载难逢。
南都大道的尽头除了码头,之旁还建了一家青楼,就藏在客栈之后。她们本来是想逛完就回去的,忽然听到了一阵婉转的古筝乐声,像是将自己的委屈缓缓道出一般。
“春香姑娘此曲,甚是动人。”
“弹得真好,长得也好。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头牌。”
马车停在了至真茶馆,徐如安被江吟行拉了过去。两人在人群之外,将众人的赞赏和私语皆听入耳。
“她怎么又回来了?”
“对啊,前几日不是被王公子给赎走当小妾了吗?怎得又回了这里?”
“王公子家里哪里容得下她这样的风尘之人。”
“啊?可是春香姑娘之前不是只卖艺不卖身的吗?”
“就你天真,身在青楼之中,多花些银子,谁不能睡?若是她只卖艺不卖身,那怎会被王公子退回?依我看,她啊,早就不干净了,这下挺好,你我今晚都能分一口汤。”
“覃兄言之有理。”
江吟行是听不下去这群人的恶心话语。
她拨开人群,询问那位春香姑娘,“姑娘弹得真好听,可以换个地方弹吗?”
“什么?”春香的面纱被风吹动,她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徐如安则是找了青楼的当家,将身上所带钱银尽数给了她,她只有一个要求:“买这位姑娘的自由。”
可惜,这楼中之人,她救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