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
梁承影回来听她娘提起此事,便过来看望召心。
“有劳少爷关心,无碍。夫人已经为我请过大夫,开好伤药。”他一大半是装的,总不好真的杀了方传宝,索性装成不敌,硬挨了他们一击而已。
“这是活血化瘀丸,你好生养伤。”
“多谢少爷。”
她踏入徐如安的院子之时,石桌之上研磨好的药粉被徐如安倒入炼好的蜂蜜,梁承影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捣药臼,将它们混合均匀。
“存己,都忙完了?”
“忙完了,明日宫中开宴迎接巴郡国使臣,软软可愿去?”
“我也可以去吗?”徐如安望着她有些疑惑。
听闻使臣之宴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以及皇亲国戚可以前去,何时能轮得到她了?
“陛下特许。”陈勉为了彰显他的仁厚,准许她明日可以携带家眷入宫赴宴。
“那还是要去的。”
总不好直接拂了陛下脸面。
“若软软不愿前去,可以不去。”她会向陈勉说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愿意去的。”徐如安用手制止了她磨弄的动作,指向那处院角,柔声道:“存己,看。”
那是一株从越乡而来的山茶树。
还没石桌高。
“上次,去将我娘安葬之时,买了两株山茶。一株种在了她的坟冢之旁,而另一株被我带回了都城。”
梁承影恍然明白江茉音为何对着她提了一句“如安”,欲言又止,又陡然转移了话题。原来,她不在都城之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何时…”
“对我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对她,已经过了十四年之久。存己,这条路,我也是有私心的。”
光凭她们,根本不可能扳倒与陈勉关系密切的徐之敖。
说她自私也好,可是徐之敖既伙同他人骗婚,又间接害死安然,甚至色欲熏心。天下有才者甚多,凭什么要将他这样的败类安稳于高位。
她不甘心。
可徐如安也知道,这样可能会牵连到无辜之人,比如一直疼爱她的柳姨娘。但若是因此放过罪魁祸首,她真的不甘心。那日发现她娘骸骨之时,柳姨娘有事着急地出了府,余下的后院场景她并未看到。
梁承影闻言回握住她的手指,定定地望向徐如安的眼底。
软软,本就爱哭。
许是委屈被压抑得过久,眼泪总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正当谋求,谈何私心?”梁承影温柔地揩去她流下的泪珠,她嗓音低沉地轻哄徐如安道:“软软别哭了,我只是去了北境一趟,你就遇上了如此之事,下次我该如何放心啊。”
“存己不是让人保护我了吗?还有娘为我撑腰,我好好的。”
“可娘之后会去云襄寺,归期不定。”
“不用担心,秦姐姐有教我其他东西,我可以保命的。”上次秦茫还留下了一本毒经,她偶尔去神医堂时,秦茫也会命人送她东西。
徐如安觉得秦茫好像是在按照徒弟一样培养她。
那日,她购买了些所需的药草,结账时被掌柜叫住,说她漏拿了东西。
她回府发现是整套针灸工具与穴位图,里面还有秦茫的手写信:以后我可能就用不到这些了,献给有缘人。
医者,怎会用不到这些?
“秦姐姐将她最喜之物都送给了软软,看来软软,真是天赋异禀,是难得的天才。”梁承影看她心情见好,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脸逗弄道。
知晓秦茫真实身份之人,远比知道她是女儿身之人要少。
倒不是梁承影不愿告知她们,只是目前没有必要。她的身份,只在最后一刻有效。
“你又这样。”
徐如安不满意地轻轻拍下她的魔爪。
“我怎样了,软软这样好,怎能忍住不夸?”两人打闹了片刻,不小心眼神对视,尽是盛满对方的爱意,风适时吹过,连额边发丝都主动交缠。
在梁承影侧首欲吻上之际,徐如安将她推离。对上她疑惑的眼眸,徐如安无奈解释道:“小珍,快回来了。”
“好办,那进屋?”
于是徐如安就被迫跟上了她急切的脚步。
门刚关好,梁承影撑着门板就俯身吻上她魂牵梦绕的温柔乡。徐如安被她牢牢控在怀中,她背后是梁承影的一只手臂,垫着她的后颈,再往后就是门了。
若说之前都是梁承影主导,那么现在就是徐如安也在一步一步地回应她,梁承影忍下内心荡漾,揽住她细腰的手收紧,她的唇缓缓吻到徐如安耳畔。
仍存情欲的性感,她委屈道:“软软,别引诱我。”
明明梁承影的嗓音低哑无太大变化,可徐如安就是感觉浑身如过电般酥酥麻麻。
“可是,话本上是这样画的。”
“什么?”
徐如安在茶馆出了山茶独月的续集,掌柜有些不太满意,送给了她许多话本,还悄咪咪道:“姑娘,感情还可以写得…稍微…再缠绵一些。”
她只是掀开一页,就慌乱地合上了。
不过,她最后留下了一本,那之上画的是…是两名女子。
徐如安领着她,将放在书柜深处的那本抽出,递给梁承影。
她疑惑接过,翻了几页就火速合上了。
不是,是谁教坏软软的。
她甚至只对徐如安止于亲吻,软软今年才刚及笄,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梁承影已经够克制了,不行不行。
“我只看了第一页,那是两名女子在亲吻,后面应该也一样吧。”
“一样一样。”
见徐如安要拿走,梁承影赶忙将它背到身后,罕见地脸红。
“真的一样吗?”
“不一样也是以后再学,什么年纪要看什么样的书,知道吗?”梁承影心虚地将那本书收入怀中,“咳咳…我先看看,之后还你。”
嗯?
正巧小珍已采购完新药材归来。
梁承影首先出门将那本书放到了书房,最隐蔽之处。小珍将那药泥用木板模具搓成药丸之后,去了别处晾晒。然后就是徐如安在对着医书辨认药材,梁承影安静地在她身旁抄写…佛经。
她心虽不静,但正在尽力平静。
但还是没忍住偶尔偷看身侧的徐如安两眼,她娘真没说错,若让她诚心拜佛,比登天还难。不过,估计每日都能看到她在佛祖跟前,打几套拳法。
……
“秦姑娘,不应该同车骑将军更熟稔?”
“我只是受谷主所托医治梁璟,静王未免太高看于我了。”秦茫言罢,就看到周昱林拿来一尊闪闪发光的金佛,还大剌剌地放在她的面前。
“你若替本王拉她入本王阵营,那这只是冰山一角。若你不愿,那么本王便只能点破她的身份威胁于她。本王,好像记得,她成婚了?”
且不论南朝,如今之世都难得一闻。
女扮男装,还顺利成亲。
“也不知,届时车骑将军发现你早归于本王阵营,当作何感想?”
“又不是我说的。”
“哦,可本王分明是从你口中听来的。”
“好好好,这尊佛,本姑娘收下了。”陈联这是把她当傻子,老王爷的东西她去哪里卖去啊,如此大的黄金,她若用了就被抓。
“秦姑娘,何必装得如此不情不愿。神医谷早有规矩,谷中弟子不得脱离神医堂另行收费。那七消丸,你卖得如此之贵且不提,私自交易,想必秦姑娘跟神医谷也貌合神离吧?”陈联看着她,首次笑得开怀。
对上他挑衅的目光,秦茫不爽。
但还是直言不讳道:“要你管。”
明明是她让走漏的消息,怎么就这么看不过去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呢。
罢了罢了,忍一忍他“死”得更快。
像他这种自诩聪明之人,越是费尽力气才能得来的消息,他越确信。而对于梁承影的身份,他仍是会起疑。所以他才想要亲自一见,若是情报属实,他才会踩下去。
“继续监视将军府。”秦茫走后,陈联敛下笑容,朝周昱林沉声道。
“是。主君,可需监视秦茫?”他觉得秦茫不靠谱,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能力出众。
陈联闻言冷笑一声,只是交代道:“怎么监视?下去吧。”
她那样不循规蹈矩的人,若不是有了她渴望的钱财权势作辅,怕是一朝将她惹毛,反手毒了他们也未可知。
“主君教训的是。”
……
得知她们要去明日宴席,江茉音看了看徐如安的所有首饰,仍觉太素,便令红璞挑了些她未曾戴过的先帝所赏之名贵首饰,一旁的梁承影看不下去。
“娘,是不是太重了?”她都瞧见软软在努力地仰起头颅了。
“你呀,是戴玉冠戴习惯了。”江茉音打趣完便沉默了,她都将那茬给忘了,随即她对着两人道:“罢了,如安看着选吧,娘有些乏了。”
“娘这是不高兴了?”
徐如安望着已被红璞姑姑从外阖上的房门,轻声不安道。
“放心,她没事。”梁承影走到徐如安身后,将她头上的首饰耐心地一一拆下。
江茉音只是觉得不小心透露了她的身份,她以往很谨慎的,从不敢多言,可能是因为今日之事,娘有些不安。不过,她们别无它法。
她们仿佛置身于风吹不止的湖面小舟,就算不划动木浆,被风吹动的流水,也不会任由她们停留。
“真的没事吗?”
“无事,娘几乎后半辈子都在为我的身份忧神。也许这最后的结果,能让她满意,也说不定。等几日后,我归北境,娘会去云襄寺,她这次可能会去得久些。”
“存己,不必担忧。”
她若无事也可去云襄寺陪江茉音,只是一年,不难熬的。
“计划已经开始了,接下来,不会安稳。以他的急切心思来看,应该会赶在我归北境之前,同我见上一面。不过,明日不会。”陈联胆子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明日长公主和沈大人会去吗?”
“长公主是皇家之人,沈之选官位不低,应当都会前去赴宴。软软,为何好奇她们?”
“上次,她们帮洪婆婆讨回公道,婆婆一直想道谢,但没找到机会。令我若有机会,向她们道一声谢。”
“哦?”不光北境发生了许多事,看来都城更甚。
“说来,长公主刚正不阿,沈大人不畏强权,她们着实般配。”徐如安头上的首饰被梁承影尽数拆尽,她还手法温柔地散下徐如安的长发。
梁承影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连带着一声叹息。
“这可难办了。”
“为何?”徐如安闻言回身,抬头望向梁承影,清澈的杏眸里满是疑惑。
“巴郡国此次派使臣前来,一是为了昭和,二是为了巴郡国太子下次前来,若他前来,首要目的便是求娶公主。陛下膝下儿女皆年幼,南朝宜和亲的便只剩下长公主。”
“啊?巴郡国那么远,岂不是生生拆散了长公主与沈大人?”
“全看陛下。”两国讲和必然都要抛弃些什么,那就要看陈勉有没有留下陈若的心思了。
不过既然巴郡国使臣同陈联一条战线,一切都难说了。
“南朝之前的公主是不是都去和亲了?”徐如安突然想起那日在茶馆所闻的故事,他们在怀念之前去北域的誉秦公主,因为众人皆赞誉,她便记得更深刻些。
“若是当年誉秦公主不去和亲,这天下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你小声些,不想活了?”
“小声什么,我看他们都已全忘光了。南朝的公主,可惜都生错了性别。”
“哎,别提了。你一提起,我便想起那年送誉秦公主之人,不舍地都挤满了南都大道,那是何等壮观的情景啊!”
“沧海桑田,旧人已逝。”
……
“我只知一位,去往北域和亲的誉秦公主。”
“他们在说的,好像就是她。”
“她被现在北域的当权者所杀。结局并不美好,夫族连同她,全数被屠尽。”说来讽刺,她最想往南朝传的思念一句未到,人们唯一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便是她的死讯。
不过,幸而她思念的故乡,仍有人记得她。
季无蛮说过,若有人挂念,便不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