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再看看!”
“听着,你不能——”
“不要烦我!安静!”钟佰愤怒地在心里吼叫,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对那道声音说不。
此后,钟佰脑子里的声音就暂时沉寂了下来,他便躲在树干后面继续偷窥。
纸钱、孝棒、引魂幡,这支队伍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一支普通的送葬的队伍罢了。
这支队伍的氛围并不怎么悲伤,整条队伍只有两个小孩子是真正披麻戴孝的直系亲属,其他人都是旁系,亦或者是死者的生前熟人,大家走在队伍里面有说有笑,看起来给他们一包瓜子,他们都能当场嗑起来。
可以说除了领头的那个小孩是真正为此感到悲伤而流泪的,其余人都只是受邀来走个过场而已。
对这些人,钟佰只是看了一眼就略过去了,转而将目光投向后边的一个棕色的木棺。他看着这个木棺,瞳孔不知不觉变成了淡金色。
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钟佰也准备转身离开,他转过头,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苍颜白发,枯槁形同骷髅一般的人脸。
!!!
钟佰吓得倒退几步,不小心跨过了矮矮的围栏,脚下一空,从山顶滚了下去。
他一连滚了好几圈,从红土山坡一路滚到了青石台阶,山路的边缘。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唢呐穿云,金锣铿锵。热闹与悲怆,相似的乐器,表达出截然相反的意境。
钟佰从地上爬起,忽然觉得气氛诡异,他抬头张望,左右两条朝下的山路,左边是热闹非凡的游神队伍,右边是哀婉凄凉的送葬队伍。
而他自己趴在两条山路交汇的平台,成了两支队伍瞩目的对象,数不清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钟佰不由得觉得脊背发凉,一阵寒意从后背直窜脑门。
真是奇怪,明明是两支先后下山的队伍,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诡异地撞到了一起。
“好胆!你什么身份,敢阻挡老爷去路?”游神队伍里的一个青衣白面小厮快步跑到钟佰面前,俯下身子瞪大眼睛,尖着嗓子高声道。
“我——”
“这位先生,能不能请你让一下,你挡住我们队伍的路了。”
还不待钟佰做出回应,送葬队伍里一个戴着黄色帽子,穿着纹有八卦图案长袍的八字胡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用着古怪的腔调说。
两个人都把眼睛瞪得滴溜圆,盯住钟佰,古怪的是,他们的眼中也只有钟佰,而看不见对方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情况,钟佰呆住了,本来今天脑子就被那道一直吵来吵去的声音弄得昏昏沉沉的,现在更是一片空白。
两人见钟佰久久不动弹,当下也不再多说,各自退回到队伍里,左边的小厮吆喝一声:“老爷起驾,闲人退避。”
一声落下,歌舞继续,小厮们笑着、蹦跶着欢乐的舞步前进。
右边的喃呒先生站到队伍的最前面,朝天上洒出一把纸铜钱,抬棺的民夫就把棺木抬起来,整支队伍就好像工厂通电的流水线一样一节节地启动。
对,对了,我要赶紧走开。
伴随着两边队伍的继续前进,钟佰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接到了一起,他爬起来,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已经四周都是死路,唯二两条路已经被两条队伍占得满满当当,甚至不能多供一个人走过去。
两支队伍浩浩荡荡地朝中间前进,钟佰站在正中,眼睁睁看着两支队伍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嘭——
游神队伍,出殡队伍,钟佰三者撞到一起,山路的中央迸发出一团浓烟。
过了一会,烟雾散去,钟佰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他左右看去,两支队伍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他们走下来的山路也都不见踪影。
此刻摆在钟佰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上,直通天际,一条向下,通向无底深渊。
“向上吧,向上吧……”
脑中的声音又出来作妖了,钟佰刚恢复不久的理智立刻就被排挤到了边缘。他的目光逐渐涣散,就要迈出前进的步伐。
“你真的要上去吗?”
一道模糊失真的声音在钟佰的背后响起,短暂压制住了他脑子里的那道声音。
钟佰循声看去,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这个家伙青面獠牙、目光如炬,看起来就是一只野兽的模样,可他的身上却穿着笔挺的西装,从领带到裤管,每一处细节都处理的一丝不苟,跟有强迫症似的。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
钟佰感觉大脑中的声音在尖叫,好在自从这个长相奇怪的家伙出现后,脑中的声音就再也不能控制住他的神智了。
钟佰有些烦躁地揉揉太阳穴,问道:“你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西装革履的怪物并不急着回答,他打了个响指,变出来一张长桌,桌子上放着各色各样的菜肴,烤鸭、烧鸡、鱼脍、熊掌、烤乳猪应有尽有,在餐桌的一侧甚至拷着一只猴子。
怪物十分优雅地拎起刀叉,切下一块还冒着血沫的牛排吃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钟佰把手拍到桌子上,质问道。
怪物瞟了他一眼,从衣服内衬用手帕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名字……你们不是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陆吾吗?虽然有些配不上,姑且我就叫这个名字吧。”
“陆吾……”钟佰默念几次,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此时他的大脑跟一团浆糊一样什么都思考不了。
“你想要上山吗?”陆吾叉起一块乳猪肉,把焦香脆嫩的猪皮吃掉后,将猪肉给扔到了一边。
钟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你可以再等等,不用这么急着做决定”
他用筷子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脍,浸没在用酱油以及好几种辅料制成的蘸料上,然后一口吃掉。
钟佰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段路并不是简单的上山或者下山的路,这代表了一种选择,虽然做出了选择不代表会实际上改变什么,但是它会改变你的心态。”
陆吾拿起餐刀,在猴子光秃秃地头顶上割开一个洞,然后拿起一壶热汤浇了上去。
看见这一幕,钟佰皱起眉,他想要阻止这一切,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再等上一段时间,看看未来的走势再做决定。”
猴子在笼子里剧烈挣扎,但是四周的枷锁将它束缚得死死的。
钟佰说:“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噢,你还不懂啊,原来如此……”陆吾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用叉子叉起来一块看起来白嫩嗯的东西,一口吞下后闭目细品了一小会,之后才说,“没关系,你迟早会懂的,至于现在,你已经睡了太久了,外边有些人要对你蠢蠢欲动了哦。”
“睡?什么意思?”
“那当然是字面意思啊,唉……我也真是辛苦,平白无故被送到了这里,不仅要被你驱使不说,还要帮你看着点身体……”陆吾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把手在钟佰面前一拍,高声道:“快起来吧!”
这一刻,世界好像镜子一样当啷破碎,钟佰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当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是红灯、大床、珠帘,情侣酒店的房间了。
只不过情况稍微有点不同的是,房间变得极乱,不仅柜子翻倒了,那些乱七八糟玩具更是洒得满地都是,甚至连房间的大门也都布满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可以说除了他睡的床,整个房间的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咳咳咳咳咳……”
钟佰吸了一下气,突然发现鼻腔里好像有什么异物,呛到喉咙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不要紧,他竟然咳出了一些黏到一起的粉块。
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劈开了一样疼,又有着飘飘欲仙的轻快感,四肢也是又酸又麻,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似的。
钟佰不敢呼吸,他怕鼻腔里还有残留的没溶干净的粉末,一呼吸反而帮助它们吸收了。
尽管钟佰不敢呼吸,但是刚才那一下他已经发现了这些粉末气味有问题,再结合身体上的症状,绝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该死,该不会有人趁我睡觉的时候对我动了手脚吧!
md这该不会是家黑店!
钟佰艰难地挪动身体,从床上摔到地上,再慢慢从大厅挪动到洗手间,他费力地仰起身体,把手甩到洗手台上,依靠手上的微弱力气把自己整个人拖到洗手池上,然后打开水龙头,用流水冲洗自己的鼻腔、口腔乃至咽喉。
“咳咳咳咳……”
完事后钟佰靠在卫生间的墙上,静静地等待自己的体力恢复。
md这该死的黑店,等我恢复体力了一定要报警,不把你搞到倒闭我真的难消心头之恨!
话说断臂男被钟佰在睡梦中一巴掌拍飞到门口之后,他吓破了胆,慌慌张张逃出房间跑到一楼。
老板娘看见他这幅模样,心生奇怪就多问了一嘴:“刘哥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慌张?”
断臂男没有理会她的话语,连忙跑出了酒店,开玩笑,钟佰那一掌把不仅打得他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而且他右手的伤口都给打裂了。
现在里边的血可劲得往外冒,他都已经感觉到开始头晕了,再等一会估计就要躺地上挺尸了。
老板娘大声叫了几句,没想到是阿崩叫狗——越叫越走,见他越走越远,老板娘只好嘀咕几句:“真是的,走这么急干嘛?”
她看向监控录像,第一眼看见乱七八糟的房间,心里还想刘哥玩得这么花吗?可是她突然想到钟佰的钟点房时间快到了,刘哥又跑了,那到时候客人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搞了,那倒霉的定然是自己的啊。
我kao,刘哥你不能惹完麻烦就把一个烂摊子丢给我啊,我们以前可不是这么合作的!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想到这一茬,老板娘立刻就将最近几个小时的录像备份保存下来,这些东西足以证明动手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断臂男。
就算有罪,自己也不是主要责任人,罪行不是太大,到时候再装个可怜,说不定这个小哥一心软就放过我了。
钟佰靠着墙坐了半个小时,身体慢慢的有了一点力气,虽然里完全恢复还远得很,头也还是开裂似的疼,但足够支撑他正常行动了。
他走到床边,用纸巾将自己刚才刻出来的粉块(现在已经干成粉末了)包了起来,并同时将自己喝过的玻璃杯也收好——他虽然睡着了,但是身为一个半妖,感觉应当是十分灵敏的,不至于有人溜进来给他下药都感觉不到,那么肯定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因此钟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玻璃杯,以及自己喝过的所谓的草莓牛奶。幸亏他当时没喝干净,杯里还有一点点残留,正好能当证据用,到时候拿出去查一查成分就好了。
钟佰扶着墙走到电梯下到一楼,老板娘正坐在前台嗑瓜子。
钟佰走到前台,一巴掌拍了上去,怒道:“md你们就是家黑店!你说,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给我下药!”
老板娘眼珠滴溜转了一圈,本来想打死不认的,但是这种事情不是这么好抵赖的,到时候客人去医院一查,什么都查清楚了,自己又没有什么义务帮那个断手刘(老板娘新起的外号)遮掩,与其到时候被戳穿,不如先买个惨。
于是乎老板娘当场表演了个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硬是在一瞬间憋出了眼泪,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那,那些人他们都是黑社会,都没有人性的,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给他们开门,我就家人就死定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我只是把,把钥匙给了他们而已,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放我一马。”
看见老板娘这个样子,钟佰心中涌起一阵恶寒,恨不得变身扇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