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支打着白旗的队伍,建奴阵营中的士兵和将领们都齐齐发出笑声来。
很快,这笑声传遍整支建奴部队。
绝大部分建奴士兵,都是带着嘲弄的眼神,望着这支打着白旗的队伍。
但队伍中的岳托,却皱起了眉头。
与杨延宜交过手的建奴士兵,活着回去的很少。
但岳托是个例外。
他望着远处贺世贤那无头的尸体,还有他身后那道长达几十米的血痕,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皇太极不屑的撇了撇嘴,刚想纵马上前准备受降。
岳托却突然开口叫道:“大汗!恐其有诈,还是小心一些!”
皇太极听闻,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他并不是害怕这手无寸铁的二百降兵,而是觉得自己去受降,是给他们脸了。
如果对面投降的是杨延宜,那他一定会亲自骑马上前。
不,他会选择步行过去。
但不管怎么说,岳托这声提醒,打消了皇太极准备上前的念头。
皇太极瞥了于守臣一眼,说道:“那是你的老相识了,你去受降吧!”
于守臣连忙跪倒在地,高高的撅起屁股,把头都埋在了泥土里面。
等他站起身来之时,脸上已经写满了病态的笑容。
他的父亲、母亲、姐姐!全家老小都死在了大明的手里。
现在,辽东官职最高的明军将领向他投降了!
他高高的望着天空,尽量让自己眼眶里的泪别滑落下来。
有些人就是这样,出了任何事情,都会在别人的身上去找问题。
永远都不曾考虑,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哪方面出了差错呢?
于守臣恨大明入骨,可若不是他父亲投靠了建奴,意图献上开原城,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吗?
再退一步说,若不是他于守臣,在萨尔浒被建奴活捉,还投降了建奴,他父亲会步他的后尘吗?
可他没有这样想,他只是将一腔怨气,都怪罪在大明、在那个杨延宜身上!
马林高高的举着双手,看着建奴阵营中的皇太极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
他在心底微微一叹,知道想要带走皇太极,是个奢望了。
跟在他身后的二百多士兵,眼里带着惶恐,但步伐却很是坚定,一步一步的跟在他的身后。
那四十辆大车装载的竹筒雷,此刻就背在他们的身后。
全部手雷的引信都连接在一块儿,垂在腰间,若不知情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为了取信建奴,他们脱去了身上的棉衣,只在最外面穿了一层军服。
他们缓缓的踏过这一千多名士兵的残骸,有不少身受重伤但此刻尚未死去的士兵,都大声的咒骂着这群投降的士兵。
“这,这不是开原的马总兵吗?”
“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铁岭?”
一个腹部中弹的士兵,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匍匐着爬了过来,抱住了马林的腿。
他扬起脸,脸上满是血泪,声嘶力竭的嘶吼道:“马总兵!不能投降啊!不能投降啊!”
马林鼻孔喘着粗气,双腿一用力,就挣脱开来,继续往前走去。
那士兵望着马林远去的背影,嘴里冒出乌黑的血液,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这一刻,支撑他们的某些东西,好像消失了。
整个战场上是一片死寂,就连那些重伤垂死的士兵,都用牙齿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再叫痛。
眼前已经有人服软了,他们不能再这样哭爹喊娘的,让建奴瞧不起。
偌大一个辽东,有卵子的爷们有的是。
于守臣就这样高高的昂着头,等待马林前来投降。
他身后的士兵们,早已将火铳装弹,并点燃了火绳。
在他的认知中,这两百余名高举双手的士兵,没有半点威胁了。
但是,出于羞辱他们的目的。
于守臣高声的喊道:“马总兵!投降就这样走着来吗?”
马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抬起了头,望向于守臣。
竟然是他?他还没死?
于化龙跟随了马林快二十年,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
而于守臣,马林是看着他长大的。
望着于守臣脸上那略带变态的笑容,马林低下了头,双腿一弯,就跪倒了下去。
随着马林的跪倒,他身后的二百余名士兵,也都齐齐的跪倒了下去。
建奴阵营响起漫山遍野的欢呼声和喝彩声,皇太极脸上也浮现起轻蔑的笑容来。
随着这两百士兵双膝跪倒在地,他们身后的那些重伤的士兵们,再也忍不住,压抑着低声哭了起来。
更有人放开了嗓子,高声的咒骂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言语中,充满了对马林的父亲-大明国柱马芳的侮辱。
马林就那么跪着,双腿膝行向前爬着,对这些侮辱充耳未闻。
他看到了一条以血肉凝结而成的道路,道路的前方,是一具无头的尸体和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
马林微微抬起了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于守臣靴子上的那个血手印。
他连忙低下头去,掩盖住眼里的杀机。
“小子,你爹没教育好你,我来给你上最后一课吧。”
随着他们的爬行,距离建奴汉军炮营已经很近了。
在爬行中,他们有意识的分散了开来,原本呈现方块形状的阵型,也变成了一字排开。
皇太极眉头一皱,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刚想要说些什么。
就看到马林一声暴喝,一个利落的起身就跳了起来,一把将面前的于守臣抱在了怀里。
他左手像铁钳一般,死死的掐住了于守臣的右手,右手抽出了腰里别着的火折子,凑到嘴边吹亮,毫不犹豫的就点燃了腰间的引信。
随着他的动作,那些士兵们都跳跃了起来,一个个如同扑食的猛虎般,扎进了炮兵阵营中。
“阻止他们!”皇太极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一勒马缰绳,骏马人立而起,随即调拨马头转身便走。
在这些士兵扑上来之时,汉八旗的火铳兵也都抬起了手里的火铳,齐齐的扣动了扳机。
于守臣闻到马林身上传来的火药燃烧的味道,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他腿间有温热而湿润的感觉。
“打死他!快打死他!”
他泪涕俱下,空着的左手死命的在马林身上寻找着什么。
马林扔掉了火折子,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左手。
“贺老总!老子送你来啦!你听这一声龙吟!就算是下了地府,也要让这些狗草的建奴怕咱们!怕咱们一辈子!”
于守臣剧烈的喘息着,他发现自己已经挣脱不开了。
“马总兵!不,马叔!马叔!你……你饶了我,我……我是你侄子啊!”
马林理都不理他,他已经感觉到背上的炙热,双眼抬头望着天空,嘴里呢喃道。
“父亲!孩儿没有给您丢……”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
其他的士兵们,有些被火铳打在了胸膛上,但他们眼里冒着光,不管不顾的就扑在了火炮旁边的火药桶上,点燃了腰间的火绳。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建奴火炮阵营前方响起,仿佛为这些士兵燃放的礼花,又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随着火药桶被点燃,继而更加猛烈的爆炸,整个建奴汉军炮营,已经全部笼罩在灰黑的烟雾中。
一个垂死的长枪兵,他停下了嘴里的咒骂声,不敢置信的望着前方,眼角流出血泪来,从嗓子眼里吼出了一句话。
“大明的好男儿,冲锋!冲锋!”
一个人,以长枪做拐,向着远处彻底陷入混乱的建奴大营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也有不少人挣扎着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