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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初见天子(1 / 1)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是暂歇了一天,人间山河大地银装素裹,洁白无瑕。当和煦的冬阳从天际处缓缓升起,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坦。

京师重地,原本下雪天地街上的行人都络绎不绝,如今天气转好,京城各地更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大小店铺的生意更是火爆,顾客爆满的程度更胜往日。

因此,当刘修早早醒来洗漱完毕,换上衣服离开刘府的时候,门口早已水泄不通。只见衣着光鲜的公子哥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刘修在大门口踮起脚四下眺望了一番,终于看见不远处立着的一队羽林军,当先一人身着宦官服饰,手持一柄拂尘笑呵呵地对刘修点头示意。刘修忙举起手臂向那人挥了挥,随后向他这边挤了过来。

在家休闲了这么些时日,刘修今日终于要踏入那传闻中的宫阙之内,入见那传闻中的天子刘宏了。即便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也见过了不少传闻中的英雄豪杰之辈,此刻的刘修心底依旧有些止不住的激动和忐忑,那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呐。

前来迎接刘修入宫的正是近来备受天子恩宠的新晋内侍韦远,派遣天子近侍前来引领臣子入宫,这般待遇放眼天下也不曾有过几人,这样的宠信与荣耀,足以让旁人艳羡不已。

韦远自提拔之后,摸爬滚打了这么些时日,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心翼翼胆小如鼠的小宦官了,如今他在宫内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纵使宦官毕岚、高望之流也不敢轻易地给他脸色。

“刘小侯爷,请随咱家蹬车!”

“有劳韦公公了。”刘修面带微笑地朝他拱了拱手,随即不着痕迹地将一个有些沉重的锦囊塞到了韦远的手中。

“哪里哪里,小侯爷太客气了!”韦远略微感受了一下袖子中的重量,脸上笑意不由更是多了几分,当即眯眼客气地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不愧是皇室宗亲之内寄予厚望之人,不仅懂事儿,而且出手也这般阔绰。

刘修在韦远的搀扶下上了轺车,待刘修坐稳后,韦远也翻身上马,拂尘一挥,车夫一抖缰绳,在羽林军的开道下,一路摇晃着往皇宫而去。

由于众人都识得护送的羽林军,而且走的不是寻常百姓通行的道路,而是百官上朝所走的宽敞笔直的官道,所以尽管两道热闹非凡,但他们这一行人可谓长驱直入。宦官韦远一边驱马位于马车旁缓缓而行,一边微微佝偻着身子笑着向马车内递话:“侯爷小小年纪,就闯下了破波才、斩张角的赫赫威名,真是咱大汉的福气。此番天子召见,必将会委以重任,以后还望侯爷能够多多照拂咱家这些才是!”

“呵呵,借韦内侍吉言。”

“侯爷这是第一次入宫吧?咱们这位陛下性子宽厚,万不是外面传闻的那般。待会儿见着了陛下,侯爷据实回答即可,纵使出了些许差错,想来陛下亦不会怪罪的。”

“多谢韦内侍的提醒。在下铭记于心。”马车内,一直闭目养神的刘修微微睁开了那双凤眸,对于韦远的示好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在情理之中,这位刘宏身边的新宠倒是有些可取之处。

天子刘宏这些时日的身体其实又病重了几分,是以一直未接见外臣,当然刘修亦在其中。这两日天气转暖倒是调理得好了几分,约莫有了些精神气。他接见刘修的地方依旧选择在了文华殿,具体地点则是选在上次与刘表谈话的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来到文华殿外,韦远伸手指了指里面的屋子,随即缓缓关上殿内大门,手持拂尘立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刘修来到文华殿里屋,诺大的内殿仅有天子一人。

刘修遥遥望见龙椅之上的那道黄袍身影,赶紧垂下脑袋,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行叩首大礼,“末将刘修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是刘修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对人行此三跪九叩之礼,虽然心底有些抵触,但成为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员,他必须如此作为。而且自己也算是刘氏子孙,对这个可以当得上自己祖先的人磕几个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刘宏今日的心情不错,不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有些好转,而且回京的王允也带回来了好消息,继张角死后张梁也被王允朱儁他们斩杀,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余人。

另外,他一直想要建立的西园三军也有了眉目,争夺激烈的西园八校尉也终于落下了帷幕。他自己封为无上将军,帐下分别有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宋典、助军右校尉高望、左校尉冯芳、右校尉淳于琼,诸校尉统于蹇硕,由上军校尉蹇硕总管各军,直接受命于刘宏。

虽然八校尉之中最终宦官的名额占了足足三个之多,但宦官又无子嗣,只能仰仗给予荣华富贵身为天子的他,其实比起那些朝臣武将更容易掌控,刘宏也乐得如此。

这些日子他自己也前去看过一两次西园几军的训练情况,几大校尉训练都颇有章法,一支强军的初步规模已经基本形成,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自己这支兵马定然是当得起无上飞军之名。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自己给予厚望的刘修不在其中。

他望着眼前的刘修,一身洁净而明朗的白色棉服,内外松紧十分合身,头发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脸如雕刻版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目光清朗,整个人让人瞧着都觉得此子器宇轩昂,大器可成。

这才像他刘家的大好儿郎嘛,不仅有一副好看皮囊,更关键是文武兼备,胸藏锦绣,年纪轻轻就不畏强敌打了数场以少胜多的漂亮仗,颇有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的味道了。

他身子微微前躬,打量了刘修半晌后才徐徐收回目光,点头赞许道:“嗯,好个少年才俊,好,很好!季绪,起来说话。”

“谢过陛下!”刘修站起身来,垂手站立。

刘宏笑问道:“你回来多久了?”

“回禀陛下,算上今日已有整整一月。”

“一个月么,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朕本想待你回京之后就立即召见你的,不想朕这身子骨出了些问题,前几日才有所好转。朕便想着要好好见见我刘家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真不愧是我刘氏子孙!”

“多谢陛下谬赞!臣既身为大汉臣子,竭尽全力保家卫国自当乃分内之事!”刘修沉声回道。

为人谦逊有礼,不骄不躁,倒是一颗好苗子。

刘宏哈哈笑道:“好个分内之事,不愧为我兄长的儿子。你在长社、西华等地立下奇功,朕却只是封了你一个侯爷,并未给你实权,不知你可心有怨怼?”

刘修连忙摇头道:“臣能立下些许功劳,全赖皇甫将军指挥得当,底下将士用命。陛下不嫌臣轻微而封以侯爷爵位,此等厚恩,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呵呵,你年纪轻轻就懂得谦逊是好事,只是一味谦逊并不可取。”刘宏不可置否一笑,随即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睛微眯,注视着刘修缓缓道,“他们的功劳朕自会一一予以嘉奖,朕不会使任何一名有功于社稷的臣子寒心。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刘修一怔,在心底暗暗思忖刘宏到底是何意思,难道只要自己提出他就会予以答应?还是说这只是他的一次试探。他微微沉默片刻,随即单膝下跪,抱拳道:“既然陛下问起,还请陛下恕臣僭越之罪,臣才敢说。”

刘宏眼眸微凝,深处闪过一道精光,他单手托腮,淡淡笑道:“朕恕你无罪,你且说来。”

刘修微微捋顺了一下思路,沉声回道:“禀陛下,微臣自小便十分艳羡霍去病,年纪轻轻便封狼居胥。如今黄巾贼首张角张宝之辈虽然已经枭首,但天下各地闻风作乱着仍旧猖獗,臣身为大汉刘氏子孙,如今既已学得了些本事,愿做第二个霍去病,替陛下、替大汉扫清宇内,扬我大汉声威!”

刘宏原本以为刘修会直接向自己索要官职,虽然心里有些不喜与失望,但念在刘修年纪轻轻,喜好功名无可厚非,何况是自己率先提出的。不想他竟然丝毫不提官职,而是委婉地提出想要继续带兵打仗,征讨黄军,如此一心为公倒是让刘宏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愧疚。他苍白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种唏嘘感伤的脸色,轻声道:“难得你有此雄心壮志,实乃我大汉之福。这样,朕加封为你四品奋威将军,比千石。”

刘修抬眼望了一眼刘宏,先是一番突兀惊愕,随即脸上蓦然笑容灿烂,当即激动抱拳大声道:“微臣谢过陛下隆恩!”

瞧瞧,喜形于色,这才是少年该有的心性嘛。刘宏淡淡一笑,让他起身回话,随即笑问道:“北方朕已令朱儁、董卓率兵讨伐张宝,你再去已不合适,不知你可有想法?”

刘修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微微欠身抱拳道:“禀陛下,臣近日听闻南阳赵弘、韩忠等人打着为那张角报仇名号,聚集了数万作乱。臣愿领一偏师,前往荆扬之地讨之!”

听完刘修的话语,刘宏脸上猛然阴沉,眼神骤然凌厉,纵使刘修离天子刘宏有些距离,依然察觉到了那份气势凌人的异象。只见刘宏视线落在下方刘修的身上,语调冷漠道:“看来死去的数万贼寇还不能令这些人长长记性!这样,传朕旨意,让你父刘表为荆州牧,你为先锋,率本部人马前往荆扬之地剿贼平乱。希望你们父子二人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刘修嘴唇微动,眼眶泛红,再次伏地重重磕了磕头,沉声缓缓回道:“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望,誓灭黄巾乱贼,为陛下守好疆土!”

——————

出了文华殿,冷风吹到刘修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刘修拢了拢衣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湿透。

哪怕明知面对的不过是东汉历史上有名的一个昏聩之君,他此时依旧生出了些后怕。从先前奏对的情况来看,即便这人着实有些昏聩,但他其实也一直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只是时局如此,难以施展他的鸿鹄之志罢了。

管他的呢,眼下多想这些无益,现如今自己的目的出乎意料地达成了,且还多了一份意外之喜。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能够说动刘宏让他领兵前往荆州之地平叛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刘表离开京师这个是非之地只得日后徐徐图之。

不想刘宏竟然让自己的父亲直接当了那荆州牧,让自己父子二人同时领兵出征,这样的恩宠怕是史无前例吧。

走出宫门后,刘修不再乘坐轺车,而是选择了一路步行回府,刚好仔细思索一番接下来的谋划,顺道看看洛阳街市繁华的风光。

毕竟若无意外,自己短时间内是再难回到这个是非之地了,只怕再见之时此地早已面目全非成了残垣断壁了。

他哂然一笑,倒是想得有些多了,就连一个荆州局势都还扑朔诡谲,有着一大堆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

忽然他皱了皱眉,只见前方的官道墙角下竟然斜躺着一名穷酸之际的中年儒士,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壶劣质黄酒,时不时拨开脸前的头发仰起头灌下一大口后,也不擦拭嘴角的酒渍,任由多余的酒水往那件破旧袍子上流去,然后砸吧砸吧两下嘴后长呼出一口浊气,满脸沉醉,似乎是舒服至极。

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青衫风流年轻士子或是朝廷官员从他身旁经过,都只是对他嗤笑几声,并不与他搭话。这人似乎对这种情形也已习以为常,只是看着远方喝着自己的酒。

刘修哑然失笑,犹豫了半晌,最终选择缓缓走近在那人身旁蹲下身子,蹲了会儿,见那人还是自顾自饮酒并未出声搭话,似乎看不见身旁多了一个人一般。刘修余光瞥了一眼,这人穿着寒酸,身上却还别着一根象笏板,看来是一名朝廷官员无疑了。

刘修搓了搓手哈了口气,抬眼瞥了一眼中年文士,笑问道:“先生可否予我一口酒水?天寒有些受不住了。”

中年文士缓缓抬起眼皮回瞥了一眼,见是个身着华贵的公子哥,满脸微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水,不由脸色苦闷,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自己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酒水,又要浪费不少了。

他头也不抬,将酒水递向刘修。

刘修哪里会瞧不出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想法,在他看来,像自己这样穿着打扮的公子哥,向他讨要手里劣质酒水估摸着是一时兴起,一旦入了口定然是会全数吐出去的,那么必然会浪费于他而言是淳口甘烈的美酒的。

然而即便知晓结果,他还是愿意将酒水拿出递给自己,这人倒也有些意思。刘修仰头咕咚灌下一大口后,擦了擦嘴角,然后还给那人,啧啧笑着道:“好酒,今日能得先生一口酒水相赠,美哉!”

那人轻咦了一声,第一次拨开乱糟糟的头发正眼打量起了刘修,见他表情不似作伪,皱了皱眉,淡淡道:“公子客气了,不过是街上随处可买的黄酒罢了。只是如今能喝出这酒水滋味的人不多了,不知公子姓名?”

刘修抱拳笑道:“在下刘修。”

那人难得露出一个淡笑,缓缓点了点头,低头自顾自说道:“难怪,原来是大破黄巾的刘小侯爷,倒是名副其实。”

刘修笑道:“不过是凭借运气捞取了些许功劳罢了。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中年文士闻言一笑,指了指自己打趣道:“侯爷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万千士子中一名不得志的寒酸儒士罢了,哪当得起大名之说?名字不提也罢。”

刘修怔了怔,随即拍了拍手,起身朝他笑道:“先生既然不愿自报名讳,那么我亦不敢强人所难。现今虽然各地匪患四起,朝廷糜烂不堪,令人失望至极,但你我既然身为臣子,就当在其位谋其政,而不能当那尸位素餐之辈。若是人人都像先生这般颓废丧气浑噩度日,这个天下的黎民百姓又有谁能拯救其于水火之中?”

说完,他从身上腰间掏出了一贯铜钱,轻轻丢在了那人身上,最后说道:“我知先生这样的人,定是瞧不上这些充满铜臭味的钱,但既然饮了先生一口酒水,还望先生能够收下,就当是在下买酒水的酒钱好了。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刘修朝他拱了拱手,大步离去。

那人望着刘修的身影渐渐远去,又看了看怀中的银钱,怔怔无言,良久之后,这位郁郁不得志官至侍御史的中年儒士大笑着缓缓起来,孤站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中,面朝刘修远去的方向深深弯腰,一揖到底。

“钜鹿田丰田元皓今日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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