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霭流玉，悠悠花香。
她昨夜用尽所有神识随着书典中的小人儿学了许多，照这个进度再给她一个晚上，她就能真的对魔界语言运用自如了。
也许是太过用功，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醒来的时候，推窗而望，就是如此情景。
昨夜天色昏暗，如今院落的全貌显露出来。
院子一面琼楼玉宇，极尽繁华，另一面则是挨着几处山峰，山岚叠翠，云雾缭绕。
空气中还弥漫着阵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
而后，门一响，四位侍女手捧着洗漱用品款款而来，她注意到，有位侍女托着一件黑色丝质轻纱的流云纹外袍。
式样与昨晚的那件大同小异。
她任由侍女为她梳洗，换上衣袍，衣袍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帽兜，还缀着黑色流光丝纱，如果戴起来，又可以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这琼龙族圣女有这么见不得人吗？每一件衣裳必是遮面。
几位侍女出去以后，又来了另一波侍女，端出盘盏碗碟，上面各色粥菜糕点一应俱全。
各类菜品丰盛，糕点花色各异，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只是这魔界一天三顿都要吃饭吗？他们没有辟谷之说？
她坐下，刚拿起筷子，正踌躇间，有一人走了进来。
“圣女，我陪你来用早膳。”声音清朗灵动，是龙照。
这时，门口的青麟卫却将他拦住。
龙照眼巴巴的往里望，燕红提却在想着怎么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燕红提才用极缓慢的语调道：“放他进来，你们全部下去。”
龙照投来赞赏的一瞥，他这话说的还挺流利的嘛！
“是！”
侍女和青麟卫全都退下。
那神采飞舞的少年郎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来坐在她身旁。
把各道菜色看了看，而后给她夹起其中的一样：“你尝尝这个，口味清淡，但吃起来口感鲜嫩。”
燕红提没有过多言语，安静的吃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龙照兴致勃勃道。
“嗯，味道很好。”她的语速依旧很缓慢，但吐字清晰。
龙照笑道：“二哥好厉害，用了什么办法让你一夜之间会说这么多话？”
燕红提但笑不语，她将各色菜品都吃了一遍，细细品尝。
“你怎么只顾着吃呀，和我说说话。”龙照咬着筷子。
燕红提对他翻个白眼，龙照的语速太快，他说的许多话她都听的一知半解。
看来，她还是太过自信了。她准备攒足精神接着练习，先把这魔界语言给掌握了再说。
龙照眨巴眼睛看着她，忽然笑起来：“原来，你是打肿脸充胖子。”
这句俗语燕红提听懂了。
她也不气恼，夹了一个绿色糕点放在他手边：“吃完，再说。”
龙照颇以为然的点点头：“嗯，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你起的实在是有些晚，不过圣女的饮食规格非我这穷人能比，今日我就沾你的光了。”
于是，他下筷如飞，大吃特吃，原本燕红提以为这满桌的菜色会剩下不少，到了最后，竟然吃完了。
等侍女们重新把桌子收拾干净，龙照正儿八经拿出一本书册来，那书册破破烂烂好似经过了无数蹂躏。
龙照注意到燕红提好奇的目光，不好意思道：“我自小对修仙界就很向往，别看这书破破烂烂，但是我自小精通修仙界语言，我可以说放眼我们这些兄弟之中，唯有我，才能如此厉害。”
燕红提心想，如果不是我看过你结结巴的样子，也许就信了。
“我告诉你，无论做什么，唯熟而已，你要……”他侃侃而谈，为了让燕红提听懂，他还特地换成了修仙界语言。
燕红提点头，翻看着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册。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用了心思的，这书册也用了质地坚韧的纸张，硬生生被他翻的卷了页，很多地方都做了标注，力透纸背。
可是一看到这弯弯曲曲的字迹，她自来的过目不忘甚至都有些招架不住。
“来，你不止要会说会听，还要会写。我可向二哥保证，在十日之内把你教会。”
龙照的话对燕红提来说简直和噩耗一样。
天理昭昭，真的是报应不爽。
当初她用了极短的时间教会了龙照，颇以为自己还是个好先生。
殊不知，徒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现在宁愿在沉雪山接着修行几天几夜，忍受着冰冷，也不要学这些。
而后，她开始学习魔界文字。
一整天下来，她整个人都憔悴了，感觉脑子都炸开了。
中午的时候，棂儿又来了一趟，询问了她一些吃穿住用和喜好，又匆匆而去。
她挺尽心尽力的，而且面上是真诚坦率，并没有因为燕红提成了圣女就表现出丝毫不该有的情绪。
如果不是她真的善良，只能说明琼龙族的教导很成功。
说到教育，就不得不提，在魔界，魔族人五六岁就会启蒙，更让燕红提惊讶的是，在十二岁以前，谴神国的孩子都可以免费上学堂，生活条件贫困的甚至包吃包住。
如果对修魔者来说这待遇也就罢了，观念是，哪怕是没有修魔天赋的魔族人都有此机会。
他们无法修魔，却也为谴神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这样的举措虽然才几百年时间，却让魔界蓬勃发展起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佩服起雪怀远，要知道，连修仙界都没有如此圣明的君主。
把普通民众都顾及到，这是需要强大的财力物力，久远的恒心。
一个想法突然跃上心头，长此以往，如果仙魔二界开战，修仙界恐怕敌不过魔界。
“哎！”龙照一敲桌子，“你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燕红提看向龙照，发觉自己走神了，“你问的什么？”
“你！”龙照怒瞪她：“我问你，昨天晚上二哥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要对我说什么？”燕红提一脸不解。
龙照点点头：“嗯，没说什么，很好。”
他微皱眉，思量一番，似是下定决心：“你一定要答应我，如果他说了什么，你先不要相信他，一定要找我来求证。”
燕红提点点头，龙熙那家伙深不可测，又是一族之长，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
“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还是拎得清的。”她说道。
听到她如此说，龙照十分高兴，把手掌举起来，面对着她：“一言为定，来，咱们击个掌。”
燕红提将手拍过去。
“啪……”
一大一小两只手贴在一起，“一言为定。”
……
时间不紧不慢的度过，龙照每日都来。燕红提在梦中都在不停的写，不停的说。
一闭上眼睛，龙熙和龙照的脸就在她眼前晃动，让她头大，看到这两张脸就气闷。
第九日，龙照没有来，传了信说，他有事要去某个地方办公。
从侍女的口中才知道，琼龙族的公子们并非吃闲饭的，反而个个都很忙。
可见为了教她写字，龙照特意请了几日假，今日实在是推脱不得了。
虽然她很感激龙照的付出，但是今天他不在，燕红提心中很是轻松，终于不用写字了。
从龙照口中获知，前琼龙族族长，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名叫龙墨，也被叫龙之魔君，是目前琼龙族修为最高的一位。
这几日她都没有时间练习龙墨教给她的法诀，如今有了空闲，正好去温泉试验一番。
她刚走出房门，远远就看到一道白色人影，大概是看多了书典中小人儿的打扮，她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龙熙。
这家伙来干什么？
她站在原地，对着龙熙微微颌首，龙熙看着她，往不远处一指。
只看到侍女侍从络绎不绝，摆出了书案书册与笔墨纸砚，还顺便搭了个色彩繁复的凉棚出来。
龙熙率先走过去，坐在案几旁，并向她招手。
燕红提刚走过去，龙熙就抛给她一枚密封好的竹简：“读！”
燕红提拿着竹简，盯着他。
他这才恍悟到应该解释一番：“今日龙照有事无法教你，我就抽空过来教你。”
那语气颇有一种你不用太感激我的言外之意。
“族长事务繁忙，我少学一日也没什么。”燕红提道。
“无妨。父亲怜你吃苦太多，让我等好好关照你，我作为兄长，必须要担负起教养你的责任。”
燕红提知道已无可更改，于是认命的打开书简。
写书简的人字迹龙飞凤舞，她认真辨认：“今岁米粮……”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是琼龙一族的收支情况，这东西，自居一个外人能读吗？
“读下去。”龙熙竟然靠在桌上，把眼睛都闭起来了，那姿态慵懒又自然。
那就读吧！
她一上午都在磕磕绊绊读这些书简，甚至还依照龙熙的意思做了批注。
在此期间还源源不绝的有仆从送来新的书简，她一上午读过去，好似做了无用功，该处理的书简依旧堆积如山。
龙熙一直老神在在，偶尔纠正她的错误发音，批注时不会写的字，他也会在桌面上写出来，让她誊抄在书简上。
不知时不时她的错觉，龙熙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落在她手上，他们一接近，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这一族之长，对她未免有些过于亲昵了。
燕红提满是戒备，悄悄开启一寸之地。
到了午膳的时候，他们摆饭在院子里，菜色更加丰富，蕴含魔气惊人。
她埋头苦吃，一上午惜字如金的龙熙这会儿却说话了：“明日父亲就要来见你，你做好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燕红提不想与他多说，于是乖顺的点点头。
“阿照还是孩子，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尽可与我来说。不要让他为难。”
燕红提接着点头，这两兄弟可有意思，一个让她不要信一个，让她不要说。
看上去龙熙似乎真的对龙照很好，为什么龙照总是让他防备着龙熙呢？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当初害的龙照落到那种境地的人到底是谁？
很快他们便吃完午饭，接下来龙熙再没有要求她去读，而是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处理着案上的书简，吩咐仆从分发下去。
接着又让仆从们把案几等事物再次搬离她的院落。
“你这几日一直闷在这里，要不要出去走走？”龙熙说道。
她不想和龙熙出去，正想摇头。
龙熙又道：“你想不想看看我们琼龙族的雪山，比沉雪山要高。平日里我们许多弟子都在山上修炼。”
原来这里也有雪山，她正想练一下龙墨教给她的法诀：“既然族长盛情相邀，那就一同去看看。”
“你如今会御风吗？”龙熙问。
“会。”说着，她魔气运转，腾空而去。
龙熙慢她一步，招来了一架龙形车辇，速度极快，很快超过了她，就在她前面为她引路。
燕红提哭笑不得，立马觉得自己这个御风而飞的姿态特别苦哈哈。
她全力运转魔气，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车辇却一直快她一步。
好在，在这样的速度下，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座雪山。
这雪山比燕红提看过的所有山峰都要高，直插天际，似乎与天界相连。
山脚下有许多房屋，并不奢华，大概就是龙熙所说琼龙族弟子修炼的地方。
“这座琼龙雪山，是我族弟子修炼的地方，也是核心所在。”龙熙把车辇停下。
燕红提也随之落在不远处。
“走吧！”龙熙从车辇走出。
这时有不少青龙族弟子看到了他们，却视若无睹，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琼龙山下，不分长幼尊卑，我们都是琼龙山的孩子。”龙熙又道。
燕红提点点头。
琼龙雪山是没有台阶的，向上攀爬很困难。
龙熙走在前面，却仿佛如履平地。
踏雪无痕。
燕红提也反应过来，这哪是爬雪山，这还是“飞”。
她有样学样，却在一踏上雪山时感到了沉重威压。
一个趔趄，她差点软倒在地。
这里的威压要比归元殿的强悍许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身旁开始飘雪，寒冷蔓延开来。
魔丹上的雪花纹路开始运转，她身上的寒意消散。
龙熙已走出几步，回头笑道：“这里有特殊禁制，是弟子们炼体的地方，你可要注意了。”
燕红提现在哪有心情笑，她的炼体术在这里好似遇到了阻碍，每一步都像要直接把她压倒在地。
第四步，寒风似乎都要割裂她的肌肤，甚至可以隐隐听到皮肤裂开的声音。
身上的伤痕流出的血立马被冻住，那些寒冷顺着伤口，钻入她的血肉。
丹田也正受着积压，令她难以抬起脚步。
龙熙走过来，愕然道：“你不是琼龙族血脉！”
话音未落，燕红提已口吐鲜血跌落在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