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衣寻来马车,与冬荛七手八脚地将关健塞在车上,然后一路狂飙,径直往花屋坪而去。
所谓花屋坪,自然是花团簇拥的一片琅嬛福地,菱衣和冬荛所属的悲花派正盘踞在那里。
这一路颠簸,把关健痛的死去活来。但他决心要与菱衣抗争到底,誓死不再低头。就算再痛,也不吭声。
回魂镇是个小地方,买不到良驹。路程还未过半,那匹拉车的马就给累死了。
可此时月正中天,又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把菱衣气的破口大骂,说这马不堪大用,只配骈死于槽枥之间。
关健虽然对这匹死马感到惋惜,但又觉得它死得其所,毕竟再颠簸下去,刚接上的两条腿非再散架不可。
菱衣骂了许久,终于是词穷了。但她的怒气还未消散,看了看在马车中躺平的关健,轻蔑地问道:“你师父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破落到要靠卖剑为生?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来历?”
关健从米缸内看过李剑川的履历,道:“这把剑先为我师祖所有,后来师祖传给了我师父。”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如此亵渎神器?”
关健轻轻冷笑一声,道:“你可知师祖从哪里得来了这把剑?”
菱衣默然。
关健接着道:“没有人能真正拥有月凝剑,今世拥有它的人不过是为后代保管罢了。”
冬荛被这种说法深深折服,道:“此言倒是不假。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而神兵利器又往往万年不朽,谁又能真正拥有这旷世神剑呢?”
“此言甚是。”关健道。
“但是,李师伯要是知道你把师祖传下来的剑给卖了,恐怕也饶不了你吧?”
关健耳根子一阵火辣,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老实回答,你到底是不是李师伯的徒弟?”菱衣问。
冬荛道:“关师兄当然是李师伯的徒弟了,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李师伯的事情啊。”
“关于李师伯的事,我看十有八九是他道听途说来的。至于这月凝剑,我看来路也很可疑。”
“总之一切还是由师父定夺吧,我们万不可再意气用事了。”冬荛道。
这一言倒是惊醒关健,他心想:倘若真跟她们回去,难免会露出马脚,她们师父若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倒还好,要是跟菱衣一个性情,自己岂不要挫骨扬灰了?
“我已经是残废之人,留我何用,倒不如把我扔在这荒山野岭中,免得耽误你们行程。”
“关师兄再不要说气话了,等天一亮,我们再去购买几匹中用的马来。现如今,只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晚了。”冬荛道。
关健焦躁难安,这回算是上了贼船了。
正当三人百无聊赖时,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响。三人原以为是错觉,过了片刻,不远处的山头上,果见一群人明火执仗,朝着这边迤逦而来。
这些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等靠近时,为首的一人拱手说道:“打搅三位休息了,还请腾开一条小路,好方便我们过去。”
“抱歉的很,这匹马已经死了。诸位要赶路,受累自己动一下手,把这死马挪开就是了。”菱衣很不客气地道。
那为首无奈,只得的吩咐手下把那匹死马挪开,然后继续前行。等他们经过冬荛身边时,
其中一人忽然惊道:“咦?这不是悲花派的冬荛姑娘吗?”
冬荛借着火光仔细一看,见这人身形修长,生的一张白净的面皮,良久才想出是谁,也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蜀中第一剑派的桓望峰桓大侠。可真巧啊!”
“师兄你还记得冬荛姑娘吗?”桓望峰对同伙另一人道。
“我记性差,经你一提醒,倒记起了几分。当初见到冬荛姑娘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现在出落的亭亭玉立,真叫人不敢相认。”
关健听这人夸赞冬荛,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他双肘撑在马车板上,仰起了头。
这人身材魁梧,孔武有力,拉去当刽子手最适合不过。
他叫季梁琛,是蜀中第一剑派的大弟子。
冬荛腼腆一笑,道:“季大侠倒是一成不变,还是如此英气。”
五年前,冬荛的师父曾带着她前去给蜀中第一剑派掌门谢世清祝寿,所以彼此认识。
菱衣虽然跟他们不认识,但不客气地道:“既然是老朋友了,那就请江湖救救急,借你两匹马使使,不知季大侠肯不肯?”
季梁琛慨然道:“这有何难,请姑娘挑两匹就是。”
菱衣走过去,分别从季梁琛和桓望峰手中接过绳缰,笑嘻嘻地道:“我也分不出好坏,就这两匹好了。”
关健心想:这丫头倒是不傻,还知道从带头大哥的坐骑是良驹。
季梁琛心里虽不悦,但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反悔,皮笑肉不笑,道:“等姑娘回到花屋坪后,就请卸了这畜生的绳缰,到时它自己会找回去的。”
“放心,放心,保管有借有还。”菱衣道。
季梁琛拱手道了声告辞,经过关健身旁时,眼睛忽地一亮,牢牢地盯着他看个不放。
关健被他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的发毛,以为这人是好娈童,不禁谷门一紧。
还好菱衣已经套好了马车,招呼不打一声就扬长而去,否则他真要骂季梁琛了。
季梁琛作为蜀中第一剑派的大弟子,经常往来于各大门派之间,其坐骑果然不同凡响。
菱衣借马后,从月正中天一直跑到拂晓,桓望峰那匹次一等的马早就累瘫在了路边,而而季梁琛的马,如旧一副雄赳赳余勇可贾的样子。
虽然季梁琛对这马如数家珍,但菱衣可不管,不断的一鞭子接着一鞭子的招呼,恨不能一口气就回到花屋坪。
然而这马跑到一片树林前时,再也不肯挪一步,无论菱衣如何甩鞭子。
这一路颠簸,把关健痛的晕过去几次。好在药人命医术精湛,才不至使其双腿再次崩碎。
他见菱衣不住的抽打那马,心生怜悯,道:“想它也是累了,让它歇一歇,又何必急在一时。”
菱衣转过头怒视着他,道:“你再聒噪,连你也一起抽。”
关健看她不像是在说笑,也就不再说话,任她抽打那马。
冬荛道:“我看这马精神倒是很好,怎么就不肯走了?莫不是林子有什么猛兽?”
“猛兽不见得有,毛贼倒是有几个。”菱衣冷笑一声,对着山林怒喊一声,“出来吧!”
果然,她话音一落,就见几个黑衣人从树林中闪了出来,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
“你们要干什么?”菱衣蔑视地问。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但凡从这条路过去的,都要奉献点人事,你们几位当然也不能例外。”一黑衣人道。
“人事?那就是打劫了?”
关健生在官宦人家,生平最恨匪类,道:“光天化日,公然拦路打劫,还有没有王法?”
此言一出,连菱衣也忍不住跟着那些山匪哄笑了起来。
“王法?如今国乱岁凶,奸臣当道,以至于苍生肝脑涂地,还有什么王法可讲?我们也是无奈,才干起这剪径的勾当。你们也别废话,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菱衣因为关健刚才那几句傻里傻气的话,兀自在咯咯笑个不停,却把那群山匪个个笑的发毛,其中一人气冲冲地道:“你作死吗?还在笑什么,这可是打劫,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边说边把一柄连环大刀举起来,摇得叮叮当当的乱响。
菱衣冷哼一声,道:“你们就只劫点财?不为别的?”
“不然呢?”
“色呢?你看我师姐美不美?想不想劫回去做压寨夫人?”
“师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冬荛红着脸道。
关健再也躺不住了,坐起来指责菱衣道:“没想到你心黑到如此地步,竟然为了活命,要将自己的同门师姐送入虎口,你......你......你天理难容!”
菱衣也不去理会关健,对那些黑衣人道:“你们这些山匪可就奇怪了,只劫财不劫色。可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身上能有几个子儿?”
“那就把马匹和那小子的剑留下。”
菱衣冷笑一声,道:“果然不出所料。你们蜀中第一剑派,从今天起,就改名叫做蜀中第一偷鸡摸狗派吧。”
“你......你胡说什么?”一黑衣人道。
“还不动手!”一人吊着嗓子道。
众黑衣人得令,蜂拥而上。
这人虽然吊着嗓子,但菱衣一下就听出他就是昨晚上那个季梁琛。
她站在车轼之上,将一根蟒鞭舞的密不透风,冬荛则用了一把短剑,以短打险。
关健也握住了剑柄,准备随时去戳冷剑。
菱衣的鞭子舞得越来越快,犹如骤雨一般,使那些人始终不能靠近。
她年纪虽小,资质却是不可挑剔的,在悲花派的同辈中,当属她的武功最出类拔萃。
然而她毕竟年幼,饶是他的招式再多变,但终究还是内力不足。面对蜀中第一剑派的多位高手围攻,渐渐的也感到力不从心。
关子朔虽然跟菱衣势不两立,但见她落了下风,也不免为她捏了一把冷汗。不过,他还是更关心冬荛多一些。
冬荛虽然跟菱衣师出同门,武功招数却丝毫不像菱衣那种凌厉凶狠。只见她一身素衣,挥剑间,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在这惊险万分的打打斗中,竟如轻舞一般。
关健看的痴迷,忍不住喝了声彩:“好!”
菱衣向他瞪了一眼,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个地步了,还叫什么好?”
关健也感到这声彩喝得不合时宜,连忙闭嘴静观战局。
“且住手!”菱衣道,“季大侠,你们处心积虑,演这么场戏,究竟是为何?”
“什么鸡大侠,鸭大侠,我们只是一些打家劫舍的饿死鬼。”
“别在装了,季大侠手背上的那道疤,和桓大侠身上那熏人的香粉味儿,可骗不了人。”
桓望峰笑了笑,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了下来,道:“你果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