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气开始弥漫凉意，今天又是个阴天，以至于王默一来到长河边，就被水气的凉意激得先打了个激灵。
罗丽停在她的身侧，在开始看到行人的时候，隐身术就已准备好。她望着被警戒线包围的长河一角，那里有很多人在举着手机拍摄。
互联网时代，什么都可以成为发上网的热点，即便清晨那里有人死去，也会成为跟上新闻的第二步。
“主人，我们要不要进去？”
人太多了，虽然有警戒线围着，可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少，愣是在警戒线外围成了一堵人墙。
王默此时站在长河稍高的地段，遥望被围住的长河岸边。她听到罗丽的话，想了想，“暂时不。”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新闻推送的时间，大概是在七点多。这个时间恰好是上班时间，两个小时，足以发生任何事情。
“不用过去了。”王默突然出声。
“主人？”罗丽不明白自家主人急匆匆赶过来，结果又不去事发现场查看。
王默深深看了一眼被警戒线包围的岸角，“现在是九点，钱多多现在不会在这的，我们去警察局。”
她需要了解事情的全部过程。
罗丽或许想不明白王默说变就变的思绪，可她知道配合，几乎是在王默转身离开的同时，罗丽就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当地的警局距离这里有段路程，王默无比庆幸自己是开车来的。
她上车，立刻把手机给副驾驶的罗丽：“罗丽，仔细看看关于钱多多的那篇新闻，最好去附近搜索一些，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好的主人。”
虽然娃娃身对于人类的手机使用并不方便，但罗丽知道事态紧急，几乎是趴在手机上操作。
很快，罗丽给出了信息，“报道说是钱多多的丈夫见钱多多久未归家，前来寻人，恰好在云雨间附近碰到了钱多多，于是他就误会钱多多出轨。”
“在调查附近的监控发现两人发生过争吵，甚至有肢体冲突。”
罗丽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快速说着，“之后在长河的附近监控看到俩人的争执特别激烈，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男人怒气冲冲推了钱多多一把，因为当时比较靠近长河栏杆，这一推就直接把人推进河里了。”
长河名字有个河字，但规模却是湖海的大小，加上又都是流动的活水，掉下去，不及时营救，几乎是必死。
王默打着方向盘，问罗丽，“钱多多什么时候结的婚？我跟了她两年怎么不知道她结婚了？”
钱多多女士包子脸显幼，平常穿衣风格又都是可爱休闲风，王默甚至以为她才大学毕业。
罗丽没有回答，专门针对这条消息搜了搜，还真让她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届网友能处，这搜集情报的能力不去考个专业真是可惜了。
罗丽对着某位网友整理的资料，念给王默听：“钱多多今年二十六岁，职业漫画编辑，二十二岁与赵辛科结婚，备孕两年赵辛科被诊断出少精症，加上钱多多职业需要接触各色人，赵辛科已经不是一次怀疑钱多多出轨。最终这次夜不归宿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丽顿了顿，还是念出了作者的最后一句——
“一般患少精症的男人都有暴力倾向，我注意到死者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不少淤青，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但能猜出来，钱多多生前肯定受过家暴。”
说完，罗丽没有再开口。
王默也没有说话。
气氛稍稍有些沉重。
“我们居然没有察觉到她身上……”
虽然跟钱多多的相处不多，可罗丽也知道这个女孩子性格开朗，是个小太阳一般的存在，怎么也想不到，那样开朗的笑容下居然藏着累累伤痕。
王默此刻已经能看到警察局的建筑，然而在一个掉头的位置，她赫然把方向盘向左打死，油门不松，硬是在大马路上来了个极速漂移。
突然的惯性把罗丽甩到靠背上，她抓住安全带，惊呼：“主人！”
这样大幅度的漂移，罗丽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王默亡命赛车的时候。
王默被罗丽这一喊，暴躁的情绪有了缓冲，她深吸一口气，放慢了速度，“罗丽，给钱多多的上司打电话。”
深蓝作为编辑部有名的牌坊之一，自然是有编辑部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罗丽连忙去翻，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嘟——深蓝？”那边有些意外。
王默废话不多说，“郑前，钱多多父母的联系电话你能不能调出来，我有用。”
郑前沉默了一下，随后才道：“深蓝，我知道钱多多是你的编辑，但这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管，之后会给你调新的责任编辑。”
“你只管把号码给我就是。”王默顿了一下，“钱多多是来催《水之默》的，她这事不弄清楚，我不会交稿的。”
“深蓝！”郑前语气加重了。
“她昨晚是跟我在一起，今早人就没了，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郑前也没办法拒绝，把钱多多父母的号码发了过去，“你……算了，你去吧，编辑部会留着钱多多工牌的。”
王默：“……”
“谢谢。”
这声谢谢，王默是替再也无法开口的钱多多说的。
电话关断，王默立刻让罗丽拨通钱多多父母的电话。
“喂，您好。”
语气沙哑，王默听得出那边的丧子之痛。
王默道：“您好，我是钱多多的好友，昨晚钱多多留宿在我这，我可以提供直接证据。”
在发现那条新闻的第一时间，王默就觉得奇怪，如果报警，警察那边不可能调查不到钱多多的最近动向，但作为钱多多最后留宿的对象，居然没有一个人给她打过电话。
既然山不向她，她自向山。
王默在自责自己没能发现钱多多凌晨的离开，否则她怎么也不会让她睡沙发了。
那边语调快了些，丝毫不怀疑真实性，“我们现在在和平殡仪馆，这里有警察，你可以来这里……”语气哽住，“来这里见多多最后一面。”
王默呼吸刻意了一些，她语气保持着平静：“好的阿姨，五分钟后我就到。”
挂了电话，王默飞快看了眼罗丽，“罗丽，安全带绑好，我要加速了。”
“好的主人。”罗丽见王默情绪还算可以，也就放下了心，果断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副驾驶上。
这次油门压到极限，王默脑海计算着每条路口的红绿灯时间，卡在灯光转变的最后一秒无数次越过。
明明是普通的代步车，愣是让王默开出了赛车弯道超车的气势。
和平殡仪馆。
王默锁上车，立刻按电话路线找到钱多多的父母。
钱多多的父母眼眶通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两位中年人一夜衰老。
旁边还站了两个老人，眉眼虽有悲伤，可相比钱多多的父母，就平静的多。
那两位老人落后的几步，站着两位警察。
王默上前，“叔叔，阿姨，我是多多的朋友，深蓝。”
王默本想说自己的本名，但想到钱多多的职业，可能笔名会让二老更熟悉一些。
果不其然，这个名字一出，四位老人都露出恍然。
钱多多的母亲走近王默，“原来是你啊，多多在家很多次都提到过你。”
王默客套了几句，说明自己来的目的，“我是来看多多最后一面，以及……我作为她最后留宿的对象，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句，她看向了那两名护送的警察。
那两名警察没有反对。
王默跟着钱多多的母亲，来到了停尸房。
一进到这里，王默就感到通体的阴凉，不止感官，连同精神都觉得阴森。
钱多多被放在一个角落，床上已经被贴上了号码。
排队活化的号码。
王默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钱多多，根本无法将现在灰白僵硬的钱多多与昨晚闹乱哭嚎的钱多多看做一个人。
她到现在都没有钱多多已经死亡的真实感。
“阿姨，我想和多多单独聊聊天。”王默看向钱多多的母亲，语气就如同平常朋友间的和气亲昵。
钱多多的母亲表情怔松了两秒，被她的语气蛊惑到了，“好，那你和多多聊的开心。”
“嗯。”
王默笑笑，目送钱多多的母亲离开。
此时停尸间空无一人。
“罗丽。”
“主人。”
王默的呼唤，罗丽肯定要应。
“我想查看钱多多最后生前的记忆。”王默侧头望着浮在半空的罗丽，语气商量。
罗丽飞近她，将额头抵在王默的额头，“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仙力没了还可以再修炼。”
王默嗯了一声，分开点距离，她站在钱多多的床前，伸出食指点在了她冰凉的眉心上。
“叶罗丽魔法·心之愿·记忆。”
仿佛记忆走马灯在脑海徐徐展开，王默看到了钱多多在沙发上苏醒。
钱多多揉着眼睛，打着刚睡醒的哈欠，又敲敲自己的头，宿醉的头痛显而易见。
她扫视了一圈，静悄悄打开王默房间的门，看她睡得正熟，又静悄悄给关上了。钱多多站在门口想了想，来到了厨房。
醒酒汤的配方一一备好，钱多多温好了防止头疼的醒酒汤，她先以身试法，自己喝了一小碗。砸吧砸吧嘴，似乎被自己放多了糖而甜眯了眼。
而后她将醒酒汤放在可以保温的保温壶中，又来到王默的电脑桌前，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什么。
突然，她看到了昨晚没收起来的手稿，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露出个愤恨的表情，狠狠戳了戳底稿，在便利贴上又加了一笔。
随后她穿好外套，将昨晚制造的垃圾收拾下带走。
“哎呦。”
丢垃圾突然窜出的黑影吓了钱多多一跳，她疯狂跳动身体，生怕什么虫子窜到自己身上。
下一秒，一只吃垃圾为生的老鼠从钱多多腿上掉了下来，摔到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而钱多多的表情也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她飞快把垃圾全丢进垃圾桶，小短腿捣腾得快速跑走。
海洋大楼有段路路灯是坏的，上报工作部门也依旧拖到现在没修，凌晨的夜色更是漆黑，加上刚才的插曲，钱多多窜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等跑过那段漆黑得路，拐个街角就是二十四小时不休的云雨间。
钱多多看着装潢暧昧的云雨间，啧啧了两声，“要是有钱就好了，我也进去看看这里帅得惨绝人寰的牛郎到底长什么样。”
和每个社畜一样，钱多多发出了只恨自己没钱的叹气。
走出云雨间的范围，一只手赫然捂住了钱多多的嘴，钱多多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胳膊肘怼上背后捂她嘴的人。
“嘶——”那人痛嘶一声，但还是不松手。
钱多多气急，又怕，穿着小高跟的鞋跟狠狠踩在了那人的脚上，尖锐的痛骤然爆发，那人松开了手，痛叫：“松脚。”
“赵辛科？”
这个声音钱多多无比熟悉，她立刻转身，“你干嘛偷偷捂我嘴，吓死人你知道不。”
赵辛科穿着休闲西装，痛得弯腰，听见她这么说，直起腰质问，“你一晚上没回家，凌晨在街头干嘛？”
“我不是跟你说去催深蓝交稿吗，太晚了我就直接睡她那了。”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嘛？”赵辛科浮现被背叛的怒气，“凌晨出现街头，你身后就是云雨间，你是不是怕被我抓到出轨，天没亮就赶着回家啊？”
钱多多眼神离谱，“你在说什么呢赵辛科，我昨晚喝醉了凌晨醒回家哪里不对吗？”
“你还喝醉？”
赵辛科只听到自己脑子愿意接受的，他的怒气更加升腾，“你肯定是跟云雨间的牛郎喝醉，是不是还干了什么不能说的。”
“赵辛科，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说了去找深蓝的，你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好吗？”
“我疑神疑鬼？你是不是被我说心虚了，反应这么大，你肯定跟某个牛郎不清不楚，还借口你的作者，早就和你说了你那工作又挣不了几个钱，早点辞职回家备孕好了。”
钱多多的怒火也被赵辛科自以为是的话挑起，她声调都有些尖锐，“备孕？备什么孕，我这两年因为这事受得罪还少吗？你少精症害我，还搞什么人工受孕，你不治治你自己你来折腾我，要不是看在爸妈的份上，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婚！”
赵辛科被这句离婚刺痛，一把抓住钱多多，强拽着人走，“就算我生不了你也不能找别的男人生，怎么，还是外头的男人更让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