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才不信她的鬼话，抓着王默的小腿，语气凶恶：“不好说，你再不交稿，我就带着你一起去跳楼。”
王默：“……”
王默：“有那么严重吗？”
“哈？”忍者神包女士语调二声上扬，“合着刀片没寄给你你是一点都无所谓啊。”
“编辑的命也是命啊！”
钱多多悲愤。
王默趴在地上，侧脸往脚下看去，就瞅见这小妮子一脸哭嚎，就差把眼泪鼻涕抹她裤脚了。
“那个……”王默怕她真把鼻涕眼泪往她身上抹，小心翼翼开口，“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
哭嚎归哭嚎，问到吃上面，钱多多女士答得异常干脆。
王默：“要不点个外卖咱俩上去先喝一杯？稿子的事好说。”
钱多多狐疑：“你有这么好心？”
一看王默眼珠子就想往外撇，忍者神包女士顿时抓住了小辫子，她直接一个虎落，骑在了王默身上，“我不信，我就知道你在唬我，你这么抠，怎么舍得请我喝酒。”
钱多多女士生平爱好不多，就是喜欢美食，不上班的时候就各种探店去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所以体格上略有些丰满。
然而这位女士不满意自己的体重，又给自己报了个健身课，奈何脂肪转化成肌肉密度，这体重就卡在那道坎下不去，从此包子脸的小萝莉开始自暴自弃，走上一边吃一边撸铁的不归路。
这一压，是实实在在的分量。
王默被这么一坐，一口气没喘上来，小腰差点断掉。
“我说。”被压着，王默语调都高不起来，“你干脆直接把我压死吧，这样我就不用交稿了。”
钱多多一僵，半跪在地上的腿顿时开始偷偷使力，争取不真的把自己的作者压死，“那你、那你必须得交稿。”
“而且是你说请我喝一杯，不能抵赖。”
王默被她执着态度折服了，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交，我不抵赖。”
先把人忽悠上去，酒足饭饱后，估计都想不起催稿的事了。
不就一顿饭钱的事。
王默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表情还是一副乖巧顺从听话的模样。
钱多多女士还是初出茅庐，真信了她的话，老老实实把人拉了起来。
水默工作室。
王默给人推了个电脑椅：“坐。”
钱多多也不跟她客气，坐上去脚一蹬，滑向了王默的电脑面前。
手放在键盘上一顿操作，包子脸小萝莉转头眼刀飞向王默：“你行啊你，搬工作室一声不吭就算了，大门密码改了也能接受，你特么连电脑密码都改啊。”
“这玩意你不是走哪搬哪的吗？用得着这么防着我，啊？”最后一声啊，包子脸女士二声声调骤然拔高，气的包子脸都通红。
王默被她喷一脸口水，还不敢说啥。
毕竟当时《水之默》因为懒癌犯了请假拖了一个月，然后画完不满意想重画，这又给拖了两个月，王默琢磨着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干脆铺盖一卷跑了。
加上最近事多，又去了趟樱花岛，她是真给忘了当时跑路的时候顺手拉黑了编辑部的事。
依稀记得，为了不彻底撕破面子，她给编辑部最后一条消息就是给钱多多女士发了个海洋大楼门的密码。
估计钱多多找她费了不少功夫。
王默这会是有点心虚了，“不是，我重装了下系统，顺手就把密码给改了。”
“密码是1313113。”
“什么意思？”钱多多输完密码，扭头好奇问了一句。
王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ohree ohree one ohree。”
钱多多斜了她一眼，给上最高赞誉：“6。”
王默：“……”
趁着钱多多检查她的稿子，王默拿起手机点外卖，顺便偷偷给罗丽点了一份她喜欢的草莓缤纷小蛋糕。
“你明天早班晚班？”她问了一句。
钱多多头也没回：“明天休息，你要是不给个准确交稿时间，我今晚就准备睡你这了。”
王默晃晃脑袋，消化这个坏消息，“行，那今晚踩箱喝吧。”
不喝趴下，她估计是安生不了了。
钱多多没意见，只是加了句：“我要肉。”
“没问题。”
外卖很快，这次专门备注放门口，王默一边拎东西进来，一边用脚踢着一箱啤酒。
钱多多也看完了她的《水之默》的旧稿，拿着手稿自觉落座。
冰镇的啤酒入口，钱多多指着手稿一处，问王默：“这地方处理的挺好，感情线也没问题，转折也不生硬，怎么就这个双死的结局了？”
钱多多指的正是主角墨妄自焚于水精灵的水灵湖前这一幕。
王默喝了一口苦涩的酒液，想了想，道：“墨妄是人类，她和水精灵CP感的更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份感情是禁忌的，是本不该存在的。”
“这是两个世界的交锋，墨妄注定是人类，水精灵也注定不可能成为人类，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命运牵线，他们这辈子也不会产生交集。”
口腔中酒液爆发出呛人的酒精气息，王默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挨过这辛辣的一波后，她复又开口：“但是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们相爱了。然而寿命论、两界壁垒、家国未定……这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即便像普通人一样爱情至上，他们圆满在一起了，那么，当身为人类的墨妄老死后呢？”
钱多多越想越难受，猛干了一瓶后把纸稿拍在王默面前：“我不管，这结局不行！他们经历了一路的颠沛流离，结局决不能是双死。”
钱多多都能想到，这个结局一旦发出去，要有多少读者天台陪一位，刀片能寄到他们编辑部改行卖刀片。
况且，她作为《仙境》的十年老粉，钱多多绝对、绝对、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磕了十年的CP结局是BE。
王默没有说话，开了一瓶新的，与钱多多碰了一个。
被压在空酒瓶下的纸稿被滴落下的酒液氤氲开了一大片的湿渍。
【末日来临，世界堙灭，万物之源的水被污染成脏，水的意识消散，那风光霁月的水精灵就这样消失在天地间。】
【水此后，彻底成了一滩死水。】
【墨妄万念俱灰，强撑着结束手上的所有事，坐在他们初遇的水灵湖前，用酒精麻痹失去爱人的苦痛。】
【第二日的太阳照旧升起，而水精灵偏爱的人类一夜白头，她看着湖面自己枯白的头发，自嘲了一句：“现在，是我最不像人类的时候了吧。”】
【她笑了笑，扶着水灵湖最年老的树干起身，遥望着死寂的湖面，她突然露出了一抹欣喜：“水，我突然发现，我现在嫁给你，没人会阻拦了。”】
【“你想不想娶我啊？”墨妄安静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的水灵湖，满意点头，“我就知道你想娶我。”】
【“那么事不宜迟，今晚就结婚！”】
【婚礼在所有人的意料外顺利举行，就如墨妄说的那样，没有一个人阻拦，甚至还送上真挚的祝福。】
【只不过，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很勉强。】
【墨妄没有选择象征纯洁的白婚纱，而是华丽珠翠的嫁衣。】
【她一身如血深红的嫁衣，一步步走向水灵湖，她高兴对对岸的好友挥手，就如同每一个出嫁的新娘子，墨妄的笑容，幸福又灿烂。】
【如果她的身旁不是空无一人，或许这场婚礼会更完美。】
【在仪式结束的最后一秒，墨妄的嫁衣开始燃起火焰，从落地的拖尾开始，用来自保的火之力，进行了主人最后一次使用。】
【那嫁衣猩红，在火焰的焚烧下，红得似热恋的新婚夫妇，热切极了。】
【她站在火焰中，背对着水灵湖，仿佛从未感受到炙热灼烧的苦痛般，笑容璀璨、满眼期待。】
【原始天火将骨髓燃烧成灰烬，飞扬缥缈，一如上天落下的细雨，裹挟着那破碎的灰烬落入湖海。】
【从此……】
【我与你合二为一。】
【我与你骨血相融。】
【我与你……】
【生生世世，再不分离。】
……
【“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
【“那会是多久？”】
【“永远。”】
……
……
酒上头，钱多多拿着纸稿的大结局哭得撕心裂肺，扒着王默要求改。
她大着舌头，拿着蘸水笔：“你！给我改！我绝对、绝对不接受墨妄自焚！”
王默也有点醉了，看蘸水笔都看出重影，可她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推开钱多多拿着纸稿的手，“你给我说怎么改，他们一个是人类，一个是水的意志化身，又要他们在一起，又要完美大结局，你说，要怎么兼得？”
钱多多眯着眼，脑子如浆糊，可还是让她咂摸出不对劲，“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怎么感觉这事就发生在你身上似的。”
王默眼神一瞬清醒，“这是我笔下的亲儿子亲闺女，反应大有什么奇怪的？”
她扶住昏昏欲倒的钱多多，“你喝醉了。”
“瞎说。”钱多多豪气一挥手，从酒箱摸出一瓶空酒瓶，“我没醉，继续开！”
罗丽早已经被王默哄着草莓小蛋糕伺候着，正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女人间的酒后玩闹。
看着钱多多拿着空酒瓶含着继续喝，没忍住笑了起来。
王默将钱多多推倒沙发上，夺下空酒瓶，收拾东西路过罗丽，小声道，“要是困了先进房间睡觉吧。”
罗丽摇摇头，同样小声：“我不困的，主人。”
王默摸摸她的头，拉了下窗帘遮掩下她的存在。
这边钱多多倒了嘴上还记着催稿，“深蓝，我允许你暂时先不交了，什么时候大结局改了，你什么时候再交。”
喝糊涂的脑子，连逻辑都捋不顺了。
王默摇摇头，收拾下残羹酒瓶，洗了一身酒味，带着罗丽进房间休息。
至于沙发上的钱多多……别闹了，这家伙醉成这样，还一身味，王默没赶她出门就不错了。
好歹还用毯子给盖个肚脐眼呢。
工作室所有的灯熄灭，视野顿时一片黑暗。
罗丽翻了个身，问王默：“主人，墨妄与水精灵的结局，一定是这样的吗？”
这个在隐喻谁，罗丽比谁都清楚。
《水之默》的脚本被压箱底压了一年，不光是看过的钱多多无法接受，作者深蓝，更是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故事线已经成熟，逻辑也自洽成线，这个结局是顺理成章画出的。
顺利得王默画完最后一格，盯着手稿发呆了一下午。
王默不敢相信，故事的结局竟是死亡。
“不会。”
黑暗中，王默睁着眼睛，“我不会让这个结局发生在我和水清漓身上的。”
“墨妄是我创作出来的没错，可我不是墨妄。”
“水精灵是水清漓的原型也没错，可同样水清漓不是水精灵。”
王默翻个身对着罗丽，“我们不会是这样的，一定不会的。”
时间之神说过，未来瞬息万变，每一个决定都会延伸出无数的未来。
王默不信命。
若选择都不对又怎样，那便开辟出第三个选择。
答案没出来前，任何事都是被允许发生的。
罗丽蹭蹭王默，“我相信主人。”
王默拍拍罗丽，“睡吧。”
……
……
次日，等王默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手机感应到主人没醒，自动开启睡眠模式，一个消息都不会通知，所以等王默看到钱多多死亡的消息，半天都没回过神。
“妻子一夜未归，凌晨游荡在街头遭丈夫抓包，盛怒下怀疑被戴绿帽失手将其推下长河。丈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推送的新闻明确标注了地点，被拍到的受害者图片高清无码，反倒是凶手的脸被打满了马赛克。
王默死死盯着只被盖了一层白布的钱多多，酒后的大脑头痛欲裂。
她霍然起身，客厅沙发上已经没人，用过的毯子被整齐叠好。王默余光注意到了什么，几步走到电脑桌前。
桌上被贴了一张便利贴，钱多多有些圆润的字体可爱俏皮——
“我先走了哦，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你，昨晚喝那么多第二天头肯定疼，我煮了醒酒汤在厨房，你醒了记得喝。还有，大结局必须给我改了，我要HE！！！”
王默立刻去厨房，被使用过的厨房早已失去温热，那壶醒酒汤也冰凉一片。
看得出使用者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
王默有些不稳扶住墙，眼前一阵发黑，她叫罗丽，“罗丽，钱多多什么时候离开的？”
罗丽也知道事情严重性，立刻飞到沙发上感应，“人体的温度还有点残留，应该不超过六个小时。”
现在还不到九点，意味着钱多多是凌晨快五点离开的。
王默抓起外套，睡衣都来不及换就夺门而出。
罗丽套上隐身，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罗丽和王默想的一样，必须要去现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