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凌枫和苏曼的第一个女儿凌韵思出生了,并且凌家大摆百日宴,府上热闹得很。而仙歌粤剧团在他的带领下,也逐步走向了正轨,时不时还能接到不少的演出邀请。慢慢地,它也就成为了广东地区有名的粤剧团。
这时已经是1943年秋,正值广东地区的大旱灾,各地的粮食严重不足。凌家作为当地的大户人家,自然被官府盯上了,要他们拿出1万石大米赈灾,对此,高月等人虽有为难,但是也正在努力地完成政府交代的任务。
“老爷,我们交了赈灾粮后,家里的存粮也不多了,得派人去成都买些米回来。”高月对凌少华说。
“是啊,听说近日顺德、中山、新会、台山等64县市,损失惨重,连续十余天的淫雨,早稻都大面积绝收了,农民手中也没了余粮。这抗日战争都打了那么多年,加上这旱灾,老百姓的生活真是火上浇油啊!”凌少华忧心忡忡地说道。
正在此时,凌枫从外面回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兴奋地说:“大爹、大娘,你们都在啊,正好,说到这买粮食,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好的渠道。”
“噢?说来听听?”高月好奇地问道。
凌枫娓娓道来:“昨天有个影视公司的朋友来剧团找我,说是有一部不错的电影,希望能跟我们合作,我今天刚把剧本看完,的确很好,讲述的是在战乱时期,一群粤剧演员跟黑帮斗智斗勇,最后一起实现救国梦想的故事。最关键的是,这个朋友还有购买粮食的官方渠道,只要我投资他的新戏,我们剧场的演员就可以挑选几位出镜,并且他还以市面粮价的八折给我们提供粮食,给我们折现电影投资的报酬。大爹、大娘,你们觉得如何?”
凌少华听得云里雾里的,皱了皱眉头说道:“听起来有点复杂啊,小枫,你这朋友靠谱吗?”
“对啊,小枫,电影投资我跟你大爹都不懂,只知道现在粮食难买,而且粮价每天都在涨,就算有钱,都难以买得到。”高月补充说。
“我的好爹娘,你们放心吧,这次准没错,能够让剧团的演员有更多的露面机会,一直是我的心愿,这次能够成为电影的投资人,我太开心了。明日,我就去跟那个朋友商量合作的细节,落实好开机的时间,争取尽快让作品上线。”凌枫激动地说。
高月看他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笑了笑说:“那好吧,大娘也相信你的眼光,小枫,那这次的电影需要投资多少钱呢?”
“大娘,一共我会投资五万银元,是笔不小的数目,但是你们放心,我跟苏曼商量一下,我们能自己解决的。”凌枫回应道。
“五万银元?要花这么多钱啊?”凌少华惊讶地问道。
高月迟疑了一会,说:“少华,既然是小枫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那我们就应该相信他,支持他。”
“话虽如此,但是......”凌少华仍然顾虑重重。
“就这么定吧,小枫,你要谨慎行事,跟他们签合约的时候,要看仔细些。”高月嘱咐说。
“好的,大娘,我会的,谢谢你的支持。大爹,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几天后,凌枫跟那个影视公司的朋友杨洋签好了合约,并且他们还在剧团里挑选好了演员,锁定了开机拍摄的日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听说这个杨洋是广西人,比凌枫年长三岁,他名下的影视公司在广州已经经营了五年多,也出过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这一次的合作,他也是慕名而来,并且还托人跟任素名见了一面,让她给自己写了一封介绍信,才促成跟仙歌粤剧团的合作。
杨洋的父亲是北洋军阀时期的将领,后来进入民国时期后,杨家在广西柳州还有一定的名望,所以他所说的自己有购买粮食的官方渠道,也算是千真万确。他本来想借着凌枫和仙歌粤剧团的威名,让自己的影视公司能在广东市场站稳脚跟,这样等到战争结束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包揽广东、广西的影视市场。
对于这一次他们的合作,苏曼并没有参与太多,一来是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女儿,二来是经过这些年的相处,她深信凌枫不是一个莽撞之人,工作上的事自有他的主张。而凌枫也慢慢地习惯了独立自主地处理剧团的事,偶尔遇到了急事,才会跟苏曼讨论一番,他也不希望妻子过于劳累。
一转眼,新戏已经开机半月有余,这天收工后,凌枫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里。
苏曼见状,心疼极了,连忙到厨房里给他炖了冰糖燕窝水,端了上来,急切地说:“凌枫,瞧你这副疲惫的样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去投资新戏,快,喝点燕窝,好好补补身子。”
凌枫牵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傻瓜,工作都是累的,有你和女儿陪着我,我再累,心里也是甜的。”
苏曼抚摸着他的脸,缓缓地投入他的怀抱里,说:“凌枫,为了我们的家,让你吃苦受累了。”
凌枫抱紧了她,一边捋着她的头发:“苏曼,我答应过你,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一辈子的。”
苏曼笑了笑,抬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会的,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凌枫温柔地看着她:“好消息?”
“我又怀孕了,你又要当爹了。”苏曼含羞地说。
“真的?苏曼,你太棒了,我又要当爹咯!”凌枫开心极了,双臂向上一勾,把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苏曼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笑着说:“凌枫,快放我下来,免得伤了腹中胎儿。”
凌枫一听,便立马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轻轻地把她放下,然后再次把她拥入怀里,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深深的吻。
“苏曼,你真是我的好妻子,你就像一道光一般,照亮了我的整个人生,你还给我生了韵思这么可爱的女儿,如今我们又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我感觉浑身都是干劲满满的。”凌枫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的,看不见一丝倦容。
“知道我好就行,凌枫,你也照亮了我的生命,这辈子能为你生儿育女,也是我的运气。我们一家人,要一直好好的。”苏曼低头伏在了他的肩上。
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气息,这对璧人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温柔地触摸着彼此的心底。
一个多月后,周五的清晨,凌枫刚到剧团,凌晨曦便匆匆地迎了上来,说道:“哥,杨洋那部电影《未了情》出事了。”
凌枫怔住了:“出事了?怎么了?”
“本来今天上午是轮到元鹏和语嫣上场的,但是他们到了拍摄地,却找不到杨洋,而且其他的导演和摄影师都不见人影了,只留下一些简单的布景,值钱的拍摄设备都不见了。”凌晨曦紧锁着眉头,低声说道。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啊?他们不是已经开机了一个多月吗?不是都挺顺利的吗?”凌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哥,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是用自己的演员,仙歌的演员本来是从今天才开始拍摄的,该不会,这个杨洋一开始就策划好的骗局吧?”凌晨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凌枫呆若木鸡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说道:“你去邮局,给素名姐打个电话,问问她知不知道杨洋的情况,我再去一趟摄影棚,另外,你让元鹏和语嫣先回剧团,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先恢复日常的训练。”
“好的,哥,如果杨洋真的有心欺骗我们,那这一次你真的是损失惨重啊!”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他是个骗子。”
“现在只能这样了,我这就去打电话。”
看着凌晨曦远去的身影,凌枫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似乎有好几种声音在交错地质疑他,顿时他觉得头痛欲裂。他使劲地用双手敲打着额头,让自己保持清醒,并且转身走到工作台背后的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在了玻璃杯中,并且加入了一包浓缩咖啡粉。
他摇晃了几下之后,便一饮而尽,随后飞速地走到剧团门前,发动了小轿车,驶往郊外的摄影棚。
为了能让剧组有更好的条件拍摄,这个摄影棚还是凌枫派人临时搭建的,这里里外外都是用了上好的木材和隔音棉。
走到摄影棚门口,凌枫一边猛地敲门,一边大喊道:“还有人在里面吗?有人吗?开门啊!”
可惜他等了十余分钟都无人应答,情急之下,他转身走向小轿车,从车尾箱里拿出一把板斧,然后再奔向摄影棚门口。
只见他高高地举起了板斧,瞄准门上的铁锁,“啪”一声砍了过去。铁锁瞬间被砍成了两半,他朝门上踹了一脚,大门被打开了,他冲了进去。
屋里的一切,正如凌晨曦所说,空空如也,只剩下几张木桌子和椅子,还有一些塑料的布条,其他值钱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此时的凌枫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来杨洋真的是骗子,把五万银元和原本承诺给他的一万石大米都骗走了。
“凌枫哥?你真的在这里?”这时,车晓晓从外面走了进来。
“晓晓,我们被骗了。”凌枫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我听语嫣说,摄影棚出事了,所以就赶过来看看,晨曦不在剧团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里,怎么都被搬空了?”车晓晓吃惊地环视着四周。
“是杨洋欺骗了我们,我让晨曦去给素名姐打电话了,晓晓,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看起来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居然......居然是骗子?”凌枫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眉心处的皱纹深陷,此刻他的内心无比的烦闷。
“凌枫哥,你先别着急,说不定这件事其中还有隐情呢,我们要不先回剧团,等晨曦的消息,然后再做打算?”车晓晓安慰道。
“好,只能这样了。”
“走,我扶你起来。”
一个时辰后,凌晨曦回来了,他垂头丧气地说:“哥,这次我们真的被骗了。”
凌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说:“素名姐怎么说?”
“哥,那个杨洋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凌枫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实在是想不到凌晨曦会说出这样的“真相”来。
凌晨曦喘着气说:“我打电话给素名姐,她立刻打了电话给柳州市警察局的朋友,说真的杨洋一个多月前就失踪了,估计跟这个假杨洋脱不了干系,现在他们已经立案侦查了。”
凌枫沉默了片刻,回想起这个假杨洋当初来到剧团的场景,当时他仅凭一封任素名的推荐信就获得了自己的信任,并且轻而易举地就拿走了自己的5万银元。凌枫啊,凌枫,你怎么如此糊涂啊?这下该如何向苏曼以及爹娘交代呢?
车晓晓随即说道:“晨曦,这个假杨洋可是骗走了咱们不少钱啊,真想不到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坏人,当初素名姐的推荐信,说不定也是他从真杨洋那里偷来的,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凌晨曦紧皱着眉头,说:“现在只能等警察的消息了,希望能尽快把他抓捕归案,哥,事已至此,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跟元鹏和语嫣他们说明真相,别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剧团的其他事务。”
“好,你去安排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凌枫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树影,这时刮起了一阵秋风,枯黄的树叶一片一片地从树上落了下来。
凌晨曦向车晓晓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离开了工作室。
车晓晓说道:“晨曦,这次假杨洋的事,估计对凌枫哥的打击挺大的,我们要不要去告诉爹娘啊?”
凌晨曦凝视着她说:“先不要去告诉爹娘,我们去找嫂子,我哥只听嫂子的话。”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来到了苏曼的家里,把被骗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苏曼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眼帘低垂,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了好久,终于睫毛一颤,落下了两行泪。
车晓晓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嫂子......”
苏曼拭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钱财乃身外之物,我难过不是因为被骗了五万银元,而是你哥对这部电影有着很高的期望,这下全泡汤了,他一定会伤心不已的。”
车晓晓微笑了一下,说:“难得嫂子如此深明大义,哥哥真是好福气啊!”
凌晨曦也点了点头说:“嫂子说得对,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哥哥不要过度伤心就好了。坏人终归不会有好下场的。”
“晨曦,晓晓,我会好好安慰你哥的,我去趟剧团,你们先回吧。”
“好的,嫂子,有什么事,叫人通知我们。”
“好,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