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凌枫和苏曼打算启程回香山,临走前,他们跟苏东来夫妇挥泪告别。
“爹、娘,你们要注意身体,等我们回去后,会常给你们写信的。”苏曼两眼湿漉漉地看着江珊。
江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小曼,你现在已经成家了,在婆家可不比从前,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孝敬上人,珍爱丈夫,不能再耍小性子了啊!”
“娘,我一向都很温柔贤淑的,瞧你说得。”苏曼撅起了小嘴说道。
凌枫笑了笑,说:“娘,爹,你们放心,就算苏曼耍小性子,我也会让着她,宠着她的。”
苏东来点了点头,递给了凌枫一个盒子,说:“凌枫,这个你拿着,兴许对你们有用,你们成亲,爹娘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权当是留个纪念了。”
“这是什么啊?爹!”凌枫好奇地问道。
“你打开看看。”
“《梅派京剧》?是梅兰芳先生的传记?”凌枫露出惊喜的笑容。
“没错,梅兰芳先生是我的恩师,这本传记是他亲手所写,记录了他这一生跟戏曲的缘分。凌枫,虽然我与你相识不久,但是我相信小曼的眼光,你是有大才之人,假以时日,定能绽放异彩。”苏东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得到丈人的赠书以及祝福,凌枫倍感温暖,抿了抿嘴说:“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出发吧。”
“好的,师兄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外,爹、娘,那我们走了,保重。”
“保重。”
莫少秋见他们出了门,便下车,打开了车门, 并且把行李箱放在了车尾箱内。
在路上,三人也忍不住感慨了一番,莫少秋说:“今日一别,我们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凌枫、苏曼,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香山,看看你们的根据地。”
“师兄,你一定得来,经过这半年的经营,根据地的运作已经很有序地在进行了,并且几十位资深的粤剧演员都得到了有效地保护,其余一些业余的学员也在努力地学习和传承粤剧文化,我相信,终有一天,一旦战争停止,我们的文化事业就可以顺利地开展了。”凌枫信心满满地说道。
“是啊,少秋,我走后,梨花剧团就要靠你一个人多担待了,有什么事,一定记得给我写信啊。”苏曼也依依不舍地说道。
莫少秋在后视镜里朝他们笑了笑,就在此时,他们的车却被日本人拦了下来。
“停车!你们是什么人?”只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青年日本兵正举着枪,指着莫少秋,恶狠狠地问道。
坐在后排的凌枫和苏曼一下子便紧张起来,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不敢出声。
莫少秋淡定地朝日本兵望去,低声说道:“军官,我们是梨花剧团的,这是我们的通行证,请您看一下。”说完,便递给他一张盖有红色印章的通行证。
那个日本兵接过通行证,看了看,又指向后排的凌枫和苏曼,说道:“他们的通行证呢?”
“我们......”凌枫刚想解释,便被莫少秋使了个眼色,阻止了。
随后,莫少秋转头轻声说:“凌枫、苏曼,你们先不用紧张,我下车去跟他理论一番,你们就在车里等我。”
“少秋,他们不会为难你吧?这里有些银票,要不你给他试试?”苏曼在慌乱中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小叠银票递给了他。
莫少秋迟疑了一会,接过了银票,下了车。
凌枫和苏曼在车里看着在车外跟日本兵点头哈腰的莫少秋,心中的愤怒油然而生,恨不得把那日本兵撕成碎片。
过了一刻钟左右,莫少秋回到了车里,但是脸色凝重,紧皱着眉头。
“师兄,情况如何?他肯让我们离开吗?”凌枫着急地问道。
只见莫少秋轻声说:“凌枫、苏曼,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得认真听清楚了。”
“这......师兄,这到底怎么了?”凌枫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曼也急出了满头大汗,良久说不出话来。
“你们听好了,接下来,我会佯装把车开往日军军营,他们一听我们是剧团的,就要逼我们去给他们表演,这途中,我会故意绕道而行,途径霞飞路的时候,有一个叫做友谊商店的铺面,你们要趁机快速地从车里逃出去,逃到那个商店里,店主是我的人,会帮你们顺利离开上海的。记住,你们可能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一定要快,后备箱的行李只能放弃了。”莫少秋低沉地说着。
“什么?这狗日的,我得宰了他们。”凌枫愤怒地说着。
苏曼拉住了他的手,说:“凌枫,冷静!我们听少秋的,但是,少秋,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啊?”
“对啊,师兄,那你怎么办啊?”
“放心,我自有办法,我纵横上海那么多年,日军丑恶的嘴脸我看多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出发了。”话刚落,莫少秋便一脚油门,汽车发动了在绿树成荫的街道上飞快地行驶着。
此时,只见两辆日军的吉普车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莫少秋的车越开越快,只听见背后的日军在大喊着“停车、停车!”,他却全然不顾,车辆就像风驰电掣一般,直奔霞飞路。
眼看就要到友谊商店的门前了,莫少秋大喊了一声:“凌枫、苏曼,快,下车,我们后会有期!”
汽车极速停下,凌枫和苏曼猛地推开车门,慌忙逃了出来,两人钻进了友谊商店的人群中。
莫少秋目送了他们几秒钟后,便转头继续开车前行,日军的吉普车也跟了上来,三辆车瞬间消失在马路上。
凌枫和苏曼回过神来后,便到柜台处问道:“请问店长在吗?我们是莫少秋的朋友。”
柜员一听到莫少秋的名字,便打量了他们一下,说道:“你们说的莫少秋是哪位?”
“梨花剧团的莫少秋。”苏曼深吸了一口气回应道。
“跟我来吧。”柜员说。
随后他们被带到了二楼的阁楼内,柜员转身对他们说:“请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告知店长。”
“有劳了。”
一刻钟后,只见一位身穿长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的眼睛深邃而有神,透露出一种成熟的魅力,他的鼻子高挺而有力,给人一种坚定果敢的印象。
“你们好,你们是少秋的朋友?”他问道。
凌枫把刚才惊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男人,只见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少秋大义啊,我叫赵磊,是这里的店长,也是少秋的战友。”
“战友?”凌枫好奇地看着他。
“没错,战友,我们都是抗日积极分子,你们既然是他的师弟和同事,自然就是我要保护的人,这样吧,最近几天因为共产党杀了好几个日军的高官,所以全城的戒备就更森严了。我们明天正好有一条船要去广州进货,你们可以一起坐船走。”赵磊淡定地说着。
“赵兄,我们还不想离开,今天师兄为了救我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我得确认了他的安危后再离开。”凌枫坚定地说。
“是啊,赵兄,少秋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就此匆匆离去。”苏曼也紧皱着眉头。
赵磊思索了片刻,便说:“这样吧,我下午派人去打听一下,如果确认了少秋的安危,你们明天就得尽快离开,现在上海不安全,多待一天,就有多一分危险。”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消息。”
傍晚时分,赵磊从外面回来了,他神色依然平静,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凌枫迫切地问道:“赵兄,可有少秋的消息?”
赵磊微笑了一下说:“少秋受了点皮外伤,现在在家里静养着了,他交代我,一定要安全把你们送回广州。”
“此话当真?他掩护我们逃走,难道日本人没有难为他吗?”凌枫半信半疑,苏曼也留意着赵磊的一举一动。
“千真万确,你看,这还是他给我的信物,你们认得吧?”赵磊将一把小纸扇递给了凌枫。
“对,这的确是师兄的切身之物,还是我在香港的时候送他的呢。”凌枫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了,两位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去码头。”
“好的,有劳赵兄安排了。”
赵磊离开了阁楼,来到一楼的小仓库内,前台的柜员阿贵也等在了那里。
阿贵问道:“老板,您真打算瞒着他们少秋已经牺牲了的消息吗?”
赵磊瞬间崩溃,两行热泪从眼眶流了下来:“这狗日的,竟然当场枪杀了他,我赵磊跟日本人,此生不共戴天!少秋已经牺牲了,总不能让他惦记的人再为他做出牺牲,阿贵,你去安排好明天的船,再多派几个人手,务必要将凌枫和苏曼护送回广州。”
“好的,我知道了,老板,那你呢?”
“明天我会去一趟梨花剧团,那里还有几位同志,我要安排他们转移。这些年,少秋一直以地下党员的身份参与抗日战争,我得让组织安排一下接替他的人。”
“好的,老板,你也节哀顺变,身体要紧。”
这时,躲在门外的凌枫已经哭成了泪人,他深知赵磊对他隐瞒了些什么,但是万万没想到莫少秋竟然就此牺牲了,并且他还是一名地下的共产党员。
在悲痛之余,凌枫下定了决心,等自己回到香山后,一定要好好把粤剧文化发扬光大,以慰籍莫少秋的在天之灵。
第二天,在赵磊等人在周密安排下,凌枫和苏曼终于回到了广州,并且经过广州,坐车回到了香山。
凌枫和苏曼在根据地召开了一次骨干成员的工作会议,主要就是讨论要将根据地改编为正式剧团的事,而任素名和白松清也从广州赶了回来。
凌枫沉重地说道:“这次,师兄为了掩护我和苏曼,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悲痛万分,但是也更加坚定了要将粤剧文化发扬光大的决心。师兄生前一直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推广,不惜辗转于上海、香港、广州等地,就是为了将我们的国粹京剧和粤剧做最大程度的融合,今天,我想将我们的根据地,改编为正式的剧团,让我们的演员有一个更好的身份和舞台,并且在未来,可以将这些文化带到全国、乃至全世界。”
“说得对,少秋为了传统文化事业付出太多了,我们要秉承他的遗志,坚持把它做下去。”任素名激动地说。
“素名姐所言甚是,这两年,在大家的努力之下,我们的专业演员也在根据地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训练,我们的根已经扎得很深了,没有人能动摇我们传承文化的决心。”白松清也自信地说。
“哥,嫂子,各位前辈,我想代表根据地的工作人员说几句。”凌晨曦站了起来,凌枫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凌晨曦昂首挺胸地说:“根据地从开办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之久,在座的各位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和心血,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专业演员已经有40余人,业余的学员也已经有50余人,已然是一个中等剧团的规模了。尽管时局动荡,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战争会结束,文化的盛宴时代一定会重新到来的。当下的我们,尽管努力向前便是,时代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
凌晨曦激昂澎湃的话语,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起来,随即他们对成立剧团的决定一致通过,并且将剧团命名为“仙歌粤剧团”。
几天后,凌枫在花园里陪着苏曼赏花,一转眼,两人已经成婚半年多了,可感情的甜蜜却只增不减。
“凌枫,你看这杜鹃花,一丛丛,一片片的,开得无拘无束,风姿绰越,多么自由自在啊!”苏曼站在花下,脸颊泛着红晕,微风吹过,将她的几根发丝吹起,沾在了水润的双唇上。
凌枫轻轻地用手将她唇上的发丝拿起,挂在了耳朵上:“花再美,也没有你美,苏曼,你才是风姿绰越。”
苏曼侧着脸对他笑了笑说:“凌大编剧,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哪有啊?我可是句句真言,苏曼,这几年,因为根据地和剧团的事,辛苦你了,我是多么地幸运,余生才能有你做伴,我是真心真意地感激你。”凌枫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苏曼含羞地说:“凌枫,你真的感激我的话,那以后就对咱娘俩好一点。”
“娘俩?苏曼,你怀孕了?”
“嗯,你快当爹了。”
凌枫欣喜地把她转过身来,激动地看着她说:“你是说真的吗?苏曼?我真的快当爹了?”
“没错,快三个月了,看你最近一直在忙,就没来得及告诉你,凌枫,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苏曼开心地说道。
“太好了,我终于当爹了,苏曼,我爱你,一辈子爱你。”凌枫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此刻,似乎满园红色的杜鹃花,都在看着他们微笑,陪着他们迎接新生命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