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在秃爷窝棚的二楼，包括江鸣和文欣然在内的几个人围在秃爷的床铺前。
秃爷的衣服裤子几乎被脱光，露出满是枪洞的身体，而床铺早就被渗出的血液染红。她的姘头玥姐坐在床头，正握住秃爷的手低声啜泣。
屋子里燃着火盆，还算温暖，但烟气有些呛人，上面则吊着黢黑的水壶，正在烧开水。
章思萌将手术刀和镊子在火焰中灼烧消毒，江楠楠在旁边搭手，添柴递东西什么的。
片刻后，金属工具被熏上一层碳质，待冷却之后，章思萌开始切割秃爷的伤口，然后夹出里面的子弹。
5.8毫米口径的步枪子弹外形纤长，灌入很深，秃爷现在还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不过进化者的生命力的确是要远胜普通人。
一颗颗子弹“叮叮当当”地落入旁边的陶盘，声响在沉闷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兴许是受不了沉默，玥姐抬起泪眼，看向章思萌问道：“章妹子，他……能活下来吗？”
章思萌没有抬头，随意道：“看他体质了。”
“如果他没活过来……”玥姐抽泣着，“章妹子，你们当医生的肯定知道怎么了结才不会痛苦，对吧？”
章思萌动作一滞，冷声道：“我不知道。”
一旁的文欣然搭话问道：“玥姐，就算秃爷没了，你也有办法好好活下去，人活到现在，不容易。”
“活下去？我这样的女人还能怎么活下去？”玥姐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又变成别人的禁脔，被关在狗笼子里，随时都会被牵出去服侍那些腌臜男人吗？”
随后语气缓和，甚至带着点哀伤，“我不像你们那么有本事，没了男人，我活不了。”
“而秃爷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男人。”玥姐看向遍体鳞伤的秃爷，脸上又滑落几滴泪水，“他当初救下我的时候，不嫌弃我脏，还是愿意把我留在身边，后来也不嫌弃我没法生孩子，还用理由搪塞说是自己也不想要孩子，不想自己的孩子来到这狗屁的世道！”
“可事实上……”玥姐突然破涕为笑，“他比谁都喜欢小孩儿呢！因此营地每当有婴儿出生的时候，他都会带着东西去祝贺，不过是为了抱一抱别人的孩子！”
说完，章思萌竟是抬头八卦地问道：“你们以前认识吗？灾变以前。”
“初恋，后来分了。”玥姐抹着眼泪道。
沉默片刻，章思萌坚定道：“我会竭尽全力，救活秃爷。”
“我能帮上什么？”玥姐积极道。
章思萌吩咐道：“去找些干的苎麻杆儿，账房就有很多，然后用开水浸泡，最后抽出里面的纤维，等下缝合用！”
“楼下就有！我去拿来！”玥姐慌忙地光脚下楼，丝毫不顾及楼下满是碎石的地面。
此时连江鸣都有些动容，末世里的爱情虽然不必要，但很珍贵，珍贵得如同冰雪大地中绽放出来的鲜花，它能给白雪皑皑中添加一抹亮色，一丝暖意，但它同样也是无比脆弱的……
“文欣然，跟我来。”言罢，江鸣埋头走出去。
很快，二人一前一后走回自己窝棚的方向，到了门口，直接踩着尸体过去，然后走到顾玲的窝棚门口，直接踹门进去。
正在藏东西的顾玲一个惊诧，慌神道：“江鸣，有……有什么事吗？”
江鸣二话不说，冲上去钳住顾玲的脖子，恶狠狠道：“你也是张铭的人？”
顾玲艰难地从喉管里挤出一句话，“不是，我~压~根~不认识这个人！”
“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张铭就是那帮拿枪的匪徒的头头儿！”
顾玲摇着头，眼角挤出一滴眼泪，悲怆道：“他们可是掳走了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
江鸣接着逼问道：“那你为什么故意带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偏偏是今天，而且那里还有迷失者出没！”
“我是去拿物资的……那里有个仓库，有很多很多食物，我可以告诉你们在哪……除了这个，其他都没有骗你们！”顾玲不断咳嗽道。
江鸣突然松手，顾玲因为缺氧，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管子咳出来一样。
江鸣现在也无法判断，但一切都说得通，便暂时选择她，何况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给文欣然递了个眼神，准备离去，但刚走出去不久，身后的咳嗽转为恸哭，其声凄厉。
“啊~~！！！我就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呜呜……我想要活过这个冬天，活过以后的每一个冬天……”
江鸣停步，但没有回头，“对不起，我会帮你把门修好。”
……
离开不久后，江鸣果然带着工具和木材过来帮顾玲修门，因为门坏了，冬天会很冷。
顾玲还抱腿坐在地上，一副颓然的样子，看到江鸣自顾自忙碌，眼里才恢复些光亮，随后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晦暗下去，把头埋着。
修理门的时候江鸣没有说一句话，离开的时候也是。
后来他又返回了秃爷的窝棚，有需要的时候就搭把手。
整整两个小时过去，天色都有些昏暗了，屋子里又点燃了两盆火，用作照明。
秃爷身体里所有的子弹都已经取出，足足有二十三枚，其他子弹留下的创口还有几十处，要是换作普通人，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他左眼的创口也已经用温开水清理干净，并抹上了草木灰，然后玥姐贡献了一条干净的丝袜，包扎住了伤口。
好消息是秃爷还活着，坏消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章思萌交代了一些事项后，就和江鸣他们离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的，不过他们并不是在担心秃爷的安危，只是想知道秃爷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去望江山。
江鸣登上高墙，并凭借自己灵活的身手在起伏的高墙上绕一圈，瞭望四周的情况。
因为张铭他们肯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