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文欣然就赶去了实验室，先是给顾老师传去了论文初稿，然后检查基因片段的增殖情况。
在PCR扩增仪自动程序的控制下，那种特殊状态的黏菌基因片段被复制了三十二个循环，扩增了几十亿倍，并保持恒温，使复制出的DNA片段保持活性状态。
进行基因比对，还需要一些准备工作，筹备的时候，文欣然时不时抬头看向实验室中的时钟，直到九点以后，刘莉莉还是没有出现。
对于她的懒散，文欣然已经习以为常，但现在不能再惯着了，今年已经是她延毕的最后一年，再不拿出点成果，几年的青春便荒废了。
他拿出套在隔离袋里的手机，拨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刘莉莉慵懒的声音，“早啊~欣然。”
“不早了！”文欣然故意严厉了语气，“你还不来实验室？论文会自己长出来吗？”
“嘿嘿，随便帮我写一篇吧，你这么厉害，SCI不是信手拈来吗？”刘莉莉用耍赖的语气道。
他厉色道：“我早就说过，我可以尽心指导你，但不能帮你写，这是原则问题，我希望你是凭自己本事毕业的。”
文欣然可以纵容她任何事情，除了这个。
“好好好……”刘莉莉打着哈欠道：“回见！”
那边挂断电话，文欣然一阵无奈，这时舒民穿着防护服进来，透过透明面罩，能够认出他。
“诶，文师兄，你见着顾老师了吗？”舒民顺手关上门道。
“没去看，他那边过来，经常堵车。”文欣然收好手机，随口道：“你找顾老师干什么？”
“他最近不是忙着评院士嘛，但需要重要成果支撑，叫我帮忙收集资料，选课题。”舒民说话间，水雾蒙上了面罩，他吐槽道：“老是买这种劣质防护服，经费都去哪儿了！”
“防护服都是一次性的，消耗量大，有得用就不错了。”文欣然显然早就已经克服了这种劣质产品。
而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新研究工作。
上个项目是研究黏菌中的外源基因，当时就已经分离出了大量的黏菌基因片段，而且就是来自那一株黏菌个体，可以进行对比。
采用的实验方法是荧光标记法，坏死黏菌中的基因片段如果与普通的基因片段存在差异，DNA单链在结合成双链的过程中，就会有空缺，或者说冗余的部分，荧光蛋白就不会被DNA双链给屏蔽，就能在紫外线下发出微弱的荧光。
微生物的研究繁琐且漫长，文欣然倒是能忍受这个枯燥的过程，一直忙到了下午，他最终确定，坏死黏菌的DNA中少了些基因片段，同时又多出了些基因片段。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将两种黏菌的基因片段用不同的荧光蛋白标记，而最后混合的基因汤中有亮黄和橙红两种颜色的荧光。
想要知道缺失和增加的基因序列，过程就要麻烦许多，甚至不一定会有什么成果，兴许就是普通的基因突变，导致复制过程中的错误，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值得立项的课题！
今天剩下的时间，全花在整理立项材料上来。
听舒民说，顾老师已经来了，去找他的时候，他并不在办公室，但电脑开着。
顾老师有一个专属的实验室，透过实验室门上的玻璃，发现他正在里面指导学生做实验，从防护服勾勒的身材来看，是刘莉莉无疑。
而且她的动作笨拙，很多时候顾老师不得不亲自上手，文欣然见了都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好在刘莉莉终于开始努力了。
文欣然直接拿着科研项目申报材料去找了研究所的所长，所长是个秃头的中年人，和其他中年男人不一样，他虽然油腻，但身材精瘦，研究所的人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秃猴。
作为所长，秃猴的学术造诣不一定高，但一定得会“做人”，社会中的人。
他往后靠在办公椅上，手里点燃一根华子，烟雾开始弥漫，眼睛在烟雾的熏烤下微微眯着，眼神落在手头的立项材料上。
“立项倒是没问题，但你上个项目不是还没结题吗？”秃猴抬眼道：“什么课题来着？”
“关于黏菌对外源基因高度亲和性的研究。”
“嗷，这个啊，我知道。”秃猴神色微微变了变，“进度如何。”
“论文已经完成，正让顾老师看，很快就能发出来。”文欣然下意识避着烟雾道。
留意到文欣然的小动作，秃猴把只抽了不到半截的烟掐灭，咳嗽几声道：“哦，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文欣然倒也没失望，告别离开。
等文欣然走后不久，秃猴拨通了一个电话，“老顾，来我办公室一趟，商量点事儿。”
……
已经到了饭点，文欣然在走廊等了会儿，顾老师和刘莉莉结束实验，在喷药机下消毒之后，走了出来。
“欣然，等我！！”防护服中的刘莉莉含糊了几句，然后蹦去女更衣室，顾诚和文欣然点头招呼之后，也去换衣服。
很快，一如往常，二人手挽手去吃饭，却不知秃猴的办公室反锁了门，他和顾诚都点上了一根烟。
靠在沙发上的顾诚松了松皮带，好让自己的大肚腩没有那么勒。然后用左手捋了捋自己因发油而粘在一起的刘海，他的头发也稀稀拉拉，便很在意自己的发型，接着抬起右手猛吸了一口。
这时，秃猴抖落着烟灰，问道：“小文的论文你看了？”
“看了，花一上午的时间看了，写得不错，我准备拿去投《Nature》，以我的名义。”顾诚吐着烟道：“文欣然的确是个搞科研的料。”
“决定了？”秃猴的话虽然是问句，但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嗯，文欣然的研究成果很显著，我评院士刚好用得上，眼下要自己搞点什么研究出来，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不一定能有成果。”顾诚沉思道。
“但年轻同志的感受你要照顾好。”秃猴杵灭一根烟头，就又点了一根。
“我让莉莉去劝劝，你也出出力，这也算是我这个当导师的给他上的最后一课。”顾诚语重心长，“这搞学术啊，研究只占一半，另一半都是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