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的父亲是名动一时的将军,满门忠臣良将,可惜英雄气短,北征时悉数为国捐躯,只剩下邵阳一个人。
皇帝怜她孤女年幼,特封为邵阳公主,从小在高国公府长大。
高国公府是穆子宣的外祖家,位高权重,穆子宣得皇后授意,打小就总往那边去。
认真论起来,邵阳和穆子宣是青梅竹马。
穆子宣天潢贵胄,仪表堂堂,随着年岁增长,邵阳的目光里也逐渐只容得下他一人。
邵阳的父亲留下了许多旧部,她手边有得用的人,密切关照皇子府的动向不成问题。
是以,穆子宣对萧瑾岚的维护,她能知道不足为奇。
平心而论,萧瑾岚一介庶女,在及笄之前名声一般,邵阳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可萧瑾岚因着陈运和穆子宣扯上关系,她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邵阳打算会一会萧瑾岚,试探一下她对穆子宣是什么想法,若有不好的苗头,方便及时掐灭。
萧瑾岚并不知她在邵阳那里排上了号,这日为陈运诊治完毕,瞧着天气好,便领着拢香在街上闲逛。
主仆二人晃进一家珠宝店,萧瑾岚转悠一圈,看中一支男子用的墨玉簪,她觉着适合燕桓,想买了送给他。
可这种东西有些亲密了,她没想好以什么理由送才不显得突兀。
正犹豫着,身侧忽地传来一道女声:“这墨玉簪终于做好了。”
萧瑾岚循声回头,便见一名模样出挑的女子立在一旁。
她身着一袭介于金色和橘色之间的华服,袖口和衣摆用金线绣了暗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端庄又矜贵。
萧瑾岚福身行礼:“见过公主。”
邵阳手心向上,略抬了抬:“免礼。三小姐在选首饰吗?”
萧瑾岚答道:“随便看看。”
邵阳的目光落在那墨玉簪上:“我没看错的话,三小姐手中拿的是男子之物,三小姐是准备送给心仪之人?”
萧瑾岚眸光闪了闪,联想到燕桓在南越的微妙身份,没承认:“公主说笑了,臣女并无意中人。”
邵阳心下微松,又道:“那便好,否则我少不得要夺三小姐所爱了。”
萧瑾岚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
邵阳道:“实不相瞒,我前几日便看上了这墨玉簪,只是那时的已经被人预定,我只好请掌柜的再帮我打一支。”
萧瑾岚很是懂事地将墨玉簪递上:“原来是公主定下的东西,臣女冒犯了。”
邵阳接过,细嫩的指腹抚了抚:“无碍。铺子里这么多好东西,三小姐偏选中了我的,说明它是极好的。”
“不过,这簪子和人一样,便是再好,也不是谁拿着都适合,三小姐觉得呢?”
不知是不是萧瑾岚的错觉,她总觉得邵阳这话别有深意。
她寻思她没得罪过邵阳,脑中却浮现前世的记忆,想起邵阳对穆子宣的恋慕,她霎时茅塞顿开。
自选贤大会后,穆子宣有意无意地对她示好,想是传到了邵阳耳中,遭到误解了。
萧瑾岚心下了然,不着痕迹地道:“公主说的是,公主看上的物品巧夺天工,旁人莫说不喜欢,就是喜欢,也不该惦记。”
邵阳眸中划过一丝满意,暗道:这萧瑾岚不仅聪明,还识相,听懂了她的意思,也摆出了绝不染指的态度。
邵阳心中大石落地,让老板将墨玉簪装了起来:“三小姐不问问我拿这簪子送何人吗?”
萧瑾岚乖顺地道:“公主金枝玉叶,公主的事,哪有臣女置喙的余地。”
邵阳眉尖微挑,嘴角露出笑意:“素闻三小姐知礼本分,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萧瑾岚谦虚地道:“公主谬赞。臣女家中还有些琐事未处理,便不打扰公主的雅兴了,臣女告退。”
言毕,萧瑾岚福了福身,抬脚出了店铺。
她以为给了邵阳准话,邵阳便到此为止,没成想,两日后在成衣铺子,又遇到了邵阳。
邵阳仍是一样的做派,借着衣裳说旁事,萧瑾岚心如明镜,轻松挡了回去。
邵阳不恼不喜,瞧着像是没第一次在意,但萧瑾岚在点心铺子再次遇到了她。
事不过三,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不能是“偶遇”了。
萧瑾岚把话说得更清楚了些,言明自己与四皇子绝无瓜葛,旋即辞别了邵阳。
刚出点心铺子没多久,遇见办事路过的燕桓,后者朝她走来,眸光掠过不远处的邵阳,漆黑双眸微微眯缝了一下。
燕桓问:“又遇到邵阳公主了?”
萧瑾岚“嗯”声。
她前两次遇见邵阳的事,在从太师府去陈府的途中都分别与他说了,燕桓最初也当是凑巧,可接连三次,明显不对劲。
燕桓敛眸沉思,与萧瑾岚并肩走了一段,忽而道:“邵阳公主在高国公府长大,那是四皇子的外祖家。”
萧瑾岚点点头。
燕桓接着道:“邵阳公主平日虽不惹眼,但不是个好相与的,同她打交……”
说到一半,燕桓改了口:“最好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萧瑾岚自然明白,却忍不住扭头看他,似笑非笑地道:“燕桓哥哥,你挺了解公主啊。”
燕桓垂眼,对上她含笑的双眸,心头微微一漾,难得解释了一句:“没有的事。”
萧瑾岚挑挑眉梢,也不知信没信。
燕桓又道:“她自小与四皇子一同长大,耳濡目染,性子与四皇子也有几分相似。”
所以,你离四皇子也远些。
这句话燕桓没说出口,萧瑾岚却奇异地懂了。
若可以,她当然想远离是非争斗,可太师府在这个位置,她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有能力护住太师府。
萧瑾岚抿抿唇,正了正神色,说:“燕桓哥哥,虚与委蛇很累,多方兼顾更难,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成长起来,不是吗?”
有一瞬间,燕桓从她身上看到了沧桑与哀痛,那样陌生的岁月感,不该出现在一个才及笄的小女孩身上。
燕桓内心微震,却来不及探寻。
萧瑾岚言罢就朝他笑了笑,又说:“再说了,我不怕邵阳。”
她想表达的是:若论心机城府,邵阳不是她的对手,她丝毫不惧。
可邵阳与穆子宣休戚相关,燕桓听了这话,便以为她是想为穆子宣和邵阳一较高下。
也是,穆子宣贵为皇子,才学谋略都算优秀,而她放在眼里的,一贯是这类人。
燕桓心头那点震惊转为醋意,闷闷的,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