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是在听雨院的井中捞上来的,官差将她抬到前厅,被水泡过又吹风,她整张脸呈现不正常的青紫。
萧瑾岚蹲下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外伤,人确实是溺死的。
她眸色微沉,问听雨院跟着过来的几名下人:“她死前,你们可有听到她呼救?”
几名下人齐齐摇头。
萧瑾岚又问:“那可有看见其他院落的人出入听雨院?”
几名下人又摇了摇头。
萧瑾岚抿抿唇,没再说话。
直起身子时,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萧沐霜身边的白露,见其脸色隐隐发白,身子微微发抖,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萧沐霜看到春分的尸体,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叹息道:“原想着只是逃走,没成想竟是畏罪自杀。”
萧瑾岚瞥她一眼,眸中冷意森森。
正欲质问,一名官差拎着个布袋子走来,说是在春分房中发现的。
胡寅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登时大喜:“这是装豆子的布袋!”
说着,他将布袋子给燕桓看。
燕桓捻了捻袋中残留的碎渣,对萧瑾岚道:“确是无疑。”
萧瑾岚眼皮微挑,“嗯”了一声。
燕桓把布袋子还给胡寅,没什么情绪地道:“大人有什么想法?”
胡寅还没来得及作答,萧沐霜抢先道:“这不是很明显了么?此丫鬟报复岚儿,发现事情败露后投井了断。”
萧瑾岚扯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道:“那燕世子的马,五姑姑怎么解释?”
萧沐霜面不改色:“今早出门时,我们偶遇春分,白露与她说起选贤大会的事。”
“她误以为我们府中的少爷要参加武试,便说得了一种豆子,可激发马儿的潜能。”
“我们赶时间,白露匆匆收了她的豆子,到了选贤大会,顾小姐问起我可有什么取胜妙招,我便让白露将豆子给了她。”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燕桓,柔柔地道:“我实在不知那豆子会让马儿发狂,惊扰了燕世子,我很抱歉。”
燕桓眸色沉沉:“五姑娘往后给人东西,最好是弄清楚了再给。”
萧沐霜眼睫微垂,一副委屈受教的模样:“是,燕世子说的,我记下了。”
胡寅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是不打算再深究,遂转向萧瑾岚:“三小姐,你看这……”
事情至此,春分已死,萧沐霜咬死不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瑾岚道:“胡大人该如何便如何。”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了,胡寅内心长舒一口气,依着萧沐霜说的结了案。
此间事了,胡寅带着官差浩浩荡荡地离开,萧沐霜心里有鬼,没再顾上和燕桓亲近,顾自回了红杉院。
燕桓拜别老夫人欲走,萧瑾岚想了想,亲自送他出府。
从前厅到大门的距离不近,燕桓走得很慢。
萧瑾岚配合着他的步调,待离家中的人远了一些才开口道:“燕桓哥哥,方才多谢了。”
燕桓问:“多谢什么?”
萧瑾岚答:“惊马一事,本该是我的恩怨,多谢你仗义执言。”
燕桓心道:我的马也吃了那豆子,算不得你一个人的事。
嘴上却意味深长地说:“三小姐无需如此客气,太师府的事,本也与我脱不了干系。”
不知是不是萧瑾岚的错觉,他说这话时,深邃双眸停留在她身上,似含着别的意思。
萧瑾岚转眸与他对视,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正的太师府,还是太师府中的人。
萧瑾岚抿了下嘴唇,接茬道:“也对,毕竟你也曾是太师府的人。”
燕桓没想到她会顺着他的话说,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夹杂着丁点笑意,愉悦地哼出一个单音:“嗯。”
萧瑾岚心口莫名一跳,忍不住转头看他。
天色已有些暗了,府中四处掌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竟显出几分柔和。
燕桓垂眼看过来,薄薄的眼皮坠着光:“怎么这样看我?”
他没刻意压低声音,但月色温和,他的嗓音不禁比往日沉了些,听起来有种蛊惑人心的哑。
萧瑾岚略有些仓促地别开视线,耳根微发热:“没、没什么。”
燕桓发现了她的窘迫,很轻地笑了一声,眸光中染了些不明显的呵宠。
萧瑾岚被他笑不自在,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今日武试,我瞧着有几人针对你,燕桓哥哥与他们有过节吗?”
燕桓摇头说没有,却想起在武试前就对他暗中关照的穆子宣。
文试时,那人对萧瑾岚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主动问赏。
虽然萧瑾岚没要,但燕桓仍有些介意。
她一贯喜欢人中龙凤,不知对那四皇子是何看法?
念及此处,燕桓道:“武试虽发生了意外,但其中不乏表现亮眼之人,四皇子的骑射便可圈可点。”
萧瑾岚深以为然:“的确如此。”
燕桓眼神微深:“三小姐以为,四皇子此人如何?”
萧瑾岚微愣。
燕桓垂眸:“怎么不说话?”
萧瑾岚摇了摇头。
她只是意外,不论前世还是今生,燕桓都寡言少语,行事谨慎低调,公然讨论南越皇子的事,不太像他能做出来的。
不过,他既然这么问,想来是穆子宣今日引他注意了。
想到这里,萧瑾岚道:“四皇子乃皇后亲子,外祖位极国公,是当之无愧的天潢贵胄。”
“他手段与才能颇为了得,陛下委任的差事,他都办得相当漂亮。”
“前年的北境赈灾,去岁的洪涝筑堤,皆是他经手,朝堂上下赞誉有加,纵观众皇子,只有他的政绩拿得出手。”
“但话说回来,他的性子比旁的兄弟要阴沉狠辣些,政绩是好看了,与其他皇子的相处欠缺了些。”
萧瑾岚照着前世的记忆,结合今世所知,评价得十分客观,可以说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可这些话落到燕桓耳朵里,满满当当只有一句——四皇子出身尊贵,才干颇丰,是所有皇子里最有潜力的。
原来萧瑾岚就是这么看待四皇子的!
燕桓心头发堵,忍了几次没忍住心中的酸意,语气不明地道了句:“你倒是了解他。”
萧瑾岚怔住,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正要问,燕桓已大步跨出门槛,径直朝着停在外头的马车去。
萧瑾岚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却换来小厮的一个白眼,仿佛在责怪她不知好歹。
萧瑾岚眨眨眼,目送马车离去,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