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岚接住丫鬟软软倒下的身子,将其拖去花丛中,旋即唤出云影,道:“云护卫,我二姐姐应在房中,劳烦帮我送她去柴房。”
云影嘴角微抽,总觉得昨夜帮萧瑾岚办了一件事后,她使唤起他来愈发顺畅了。
不过话说回来,帮一次是帮,帮两次也是帮,且她看起来是在设法脱困反制敌人,殿下知晓了,会赞他做得对的。
云影心理活动丰富,脸上却没任何多余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去执行萧瑾岚的命令。
他轻功了得,两个起落停在萧瑾柠的窗户边,一边破窗而入,一边思考该用什么力度打晕萧瑾柠带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进了屋里,萧瑾柠趴在桌上,似是已经昏迷了。
云影走过去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有气,他便不再管其他,捞起人扛到肩上,动作极快地将她送去了柴房。
柴房中还有人,云影没管,丢下萧瑾柠就回萧瑾岚身边复命,却见她不知去哪里转了一圈,鞋子和裙摆皆是泥,正拦着一名小沙弥问路。
“小师傅,我方才从藏书阁回来,没留神走岔了路,绕去了湖边,好不容易回到这里,却找不到太师府等人歇息的偏殿了。”
“我稍后还要陪祖母进香,这一身污泥,难免脏了菩萨佛祖的眼,有劳小师傅帮我带个路,我回去换身衣裳。”
小沙弥并未推辞,前头领路,把她带回了偏殿。
萧瑾岚一脸感激:“多谢小师傅,这殿宇都长一个样子,若非小师傅,我不知要走到何时呢。”
小沙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折身去忙别的事。
萧瑾岚换了一身衣裙出来,云影惜字如金地禀报,说到萧瑾柠早已昏迷时,萧瑾岚毫不意外,云影不禁问:“三小姐早就知晓?”
萧瑾岚“嗯”了一声。
昨日见萧瑾柠对她甚是仇视,她便留了个心眼,在拢香采的花里加了药,药物发散慢,她算准了时间,让萧瑾柠昏在巳时后。
原想着,若相安无事,那萧瑾柠睡一觉便算了,若出了幺蛾子,萧瑾柠只能自作自受,如今看来,萧瑾柠注定作茧自缚。
可作茧自缚的,又岂只她一人?
萧瑾岚将颊边的发别到耳后,行至窗边,抬眸看向藏书阁,眸中晦涩:“起风了。”
起风了,皇家偏殿的火势乘风而起,以席卷之势涌向藏书阁。
穆子安瞥见烟尘,眼中一亮,截住疑问话头,转而道:“如此说来,这佛经必然有用,烦请方丈取出,我这便为父皇虔诚诵读。”
住持颔首,正欲往藏书阁存放佛经的地方去,却听外面僧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
“来人,快救火——”
住持一惊,快步走出大殿,只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藏书阁全是木质结构,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住持大惊失色,顾不上给穆子安拿佛经,急忙拎起袈裟往后山跑:“开水闸,务必止住火势!”
藏书阁修建之时,为了防止今日这样的意外,工匠们特意花费许多功夫修沟渠、筑蓄水池,引后山泉水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住持走得快,转瞬不见踪影,穆子安扬声喊:“方丈,那佛经——”
住持没回应,穆子安原地踱步,看似在纠结去留,实则时刻注意着屏风后那道身影的动向。
正此时,传完信的小厮去而复返,见穆子安还待在大殿里,着急地道:“殿下,走水了!这里危险,我们快走!”
穆子安立在原地不动,哀声说:“不行,我不能走,我为父皇求的佛经还在里头,我不能走!”
小厮哭丧着脸:“可是殿下,这火烧得太快太大了,你若执意闯进去拿佛经,会被烧伤的!”
屏风后的身影有往外走的趋势,穆子安一咬牙,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为了父皇,我受点伤算什么?”
言毕,他扭头,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藏书阁里。
小厮提前得了他的吩咐,不敢回头去看屏风后的人,只对着里面嘶声大喊。
主仆二人都不知道,睡了一觉起来的李福满听说走水,忙不迭地出了大殿。
他抓了个僧人问住持的去向,得到答案后小步跑着去找到了人,气喘吁吁地问:“方、方丈,舍利何在?”
可巧,住持把舍利带在了身上,原是预备与皇帝对弈时给皇帝,但此时火势凶猛,他走不开,便将舍利给了李福满。
李福满仔细揣好,举目望去,皇家偏殿只余火光,他不由得犯起了难。
陛下身边有暗卫保护,定是在火势蔓延开之前就平安离开了偏殿,可是,谁也没料到会忽然起火,他眼下却要去哪里找陛下?
李福满哀声连连。
住持听了道:“李公公,陛下昨日便打算今日下山回宫,偏殿有路直通山下,陛下未至藏书阁,想是走那里直接下山了。”
李福满恍然大悟,谢过住持后深一步浅一步地朝着山下去。
果如住持所说,皇帝和一众暗卫以及小太监选择从偏殿走,此时正停在半山腰,不知是在等他还是在观望什么。
李福满快步归入人群,先将舍利献上,见皇帝面有不快,又笑呵呵地道:“陛下,老奴今儿个在藏书阁瞧见了一位贵人。”
皇帝问:“何人?”
“六皇子!”李福满道,“平日里,六皇子醉心风月,不似其他皇子们勤勉出色,却没想到,竟是比谁都孝顺。”
皇帝眉梢轻挑:“此话怎讲?”
李福满遂将藏书阁大殿中的事娓娓道来。
皇帝听完沉默片刻,高深莫测地问:“你是说,他是在起火之时,才让住持去取那佛经的?”
李福满说是,又道:“老奴看着那火都怕,六皇子却不顾仆从的阻拦,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孤身冲进了大火里,这份孝心,众皇子中可是独一份呐。”
李福满以为皇帝会感动,有意夸大其词,却不想,皇帝听完冷冷一笑,眼中怒火比之山上烈火,不遑多让。
在厢房外听到穆子安的命令,皇帝心中疑窦丛生,这一刻全数豁然开朗。
——什么孝顺,什么奋不顾身,都是穆子安邀宠的手段!
大费周章求佛经,于火海里取出,只为让自家父皇睡个安稳觉。
听听,多么感人的戏码,若没有无意间撞破他的阴谋,皇帝就要依着他的算计对他改观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皇帝细想个中细节,心如明镜,愤然甩袖离开了邱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