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民夫笑呵呵的问了一句,得到老年民夫的回应后,笑骂道:
“你这老头,咱们半天就三次歇歇的时间。
你竟然留到了饭前,这是准备歇歇肠胃,等下多吃一碗吗?”
“去你的二娃子,老头子我愿意啥时候歇,关你屁事!”
民夫也笑骂了来人一句,却是收起了烟袋。
他对王夫之几人道:
“大皇帝陛下有规定,咱们半天能有三次歇歇的机会。
其中一次是大号的时间,这个可以歇的长一点。
剩下的两次都是撒尿的时间,也就两袋烟的功夫。
老头子我的时间到了,这就不陪你们瞎聊了!”
老汉说完,挑起水桶,朝着泥土那边走去。
王夫之追问道:
“敢问老丈,为何管陛下叫大皇帝啊?”
老汉一边走,一边大声回道:
“咋不是大皇帝,南边的那个小朝廷,那是陛下的堂弟,那是不管事的小皇帝。
咱们陛下,对咱们这么好,这不是大皇帝么!”
老百姓的认知,就是这么朴素。
他们不懂诉说自己评判的标准,但是,却也知道什么是忠义。
老汉说完之后,一手扶着扁担,空出一只手,朝后面摆了摆,嘴里吆喝着:
“谢了几位贵公子的烟了!”
看着越来越远去的民夫,王慎之下意识的点燃了烟袋。
他抽了一口,顿时被辛辣的烟丝呛的咳嗽起来。
“这烟,咳咳,真带劲,咳咳!”
……
“铛铛铛!”
就在此时,旁边一处工地上,有人敲响了铜钟。
悠扬的钟声,惊醒了王家众人。
他们放眼看去,只见正有两个工头模样的男子,吆喝着让附近的民夫排起了长队。
上千的民夫,直起了身子。
众人预想中的拥挤,并不曾上演。
只见民夫们不紧不慢的丢下了手上的活计,走到一边洗了手,这才缓缓的排起了长队。
而两个工头清点了一遍人数,然后带着数百民夫,朝西方走去。
嘈杂的声响中,王夫之几人清晰地听到了民夫正在讨论今天的饭食会是什么?
甚至,能够听到有人在讨论今天中午的饭菜里,会有什么肉?
王介之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刚才那民夫说的是真的——皇帝在组织了百万民夫的情况下,还能提供肉食,那当真是善政了啊!
王夫之找了一处土堆,爬上去仔细的打量着。
只见已经赶去吃饭的工地周围,还有百姓正在劳作。
然而,那些人却丝毫也没有羡慕的神情,甚至就连手上的活计,也没有松懈了一分。
王夫之瞬间明悟——
若是,准备的食物不足,自然会让民夫心生不满,也就会出现哄抢的情况。
从民夫们安静的现状来看:
皇帝提供的吃食,必然是充足的!
能够为百万参加徭役的民夫,都准备了充足的食物,皇帝这是下了大本钱啊!
正在此时,先前那老农,已经挑着空桶,再次走了过来。
王夫之急忙跟上前去,一边走,一边和民夫闲聊道:
“老人家,听您的意思,咱们这些做工的,都是有钱拿是吗?”
“那是!”
李姓老农很是自豪:
“咱们的这位陛下啊,当真是没得说的!”
他叹息了一声:
“老头子我本是青州人,早前的时候,官府加了很多苛捐杂税,逼得咱们卖儿鬻女,都活不下去!”
王夫之心中一阵叹息。
作为湖南豪绅,王夫之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
皇帝让加了一枚铜钱,下面的人恨不得加上百两纹银!
大明朝廷加的三饷,最高时总数不过六百六十七万两,平均到每亩地上,也不过只有一分二的银子!
也就是说,一亩地只加了十枚铜板都不到。(铜银兑比在七百到八百之间。)
然而……
层层加多下来,百姓们却活不下去了……
却听那老农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怒骂道:
“老头子我家破人亡,逃到了德州,这才遇上了陛下一行。
也就是在陛下身边,咱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苦哈哈,才知道谁在祸害咱们!”
李老头当初是逃到了城内的难民。
皇帝逼城迫饷,问官绅索要民夫押送物资的时候,被官府卖猪仔一样,推出来的。
“那些当官的手黑啊!
将咱们当做替罪羊,给丢了出来!”
李姓民夫苦笑:
“那时候,我也以为这一次怕是活不了了。
心里又在想着,死了也好,家里就剩咱一个人了,活着也是遭罪!”
“谁知道,等到了武强之后,陛下让人给咱们散发粮食,官吏们待咱们那是没的说!”
民夫的嘴角噙着笑,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刻,就忍不住喜上眉头:
“就这么一路走的,咱们活了下来。
陛下还给咱们安排了医官,只要有个头疼脑热,都能得到免费的诊治……”
民夫地话匣子被打开了,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等说到自己被分了地,然后又被征召起来做工的时候,满脸都是喜悦。
他先讲了自己的经历,这才回答了王夫之的问题:
“据我所知,咱们这些做工的,都是有钱拿的!”
“十文钱一天,虽然不多,但是,却也是正常的力夫价格了!”
他笑着指了指那些烧砖的匠人:
“咱只有两把子苦力,自然拿不到高价。
你看那里,那些烧窑的、制砖的、砌墙的、打石头的……
只要会个手艺,自然要比咱们多拿一些银钱的!”
王夫之暗自盘算着:
一人一天十文钱,按照最低的力夫来计算,百万人一天就是一万银子。
看起来新都就算修建一年,也不过只有三百来万银子。
相对于辽东这个大窟窿来说,自然是少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但是!
若算上官场贪墨,就不知道最后的总价会是多少了!
此事,当细细查询啊!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咱要将一切都挖出来。
到时候,面对陛下,咱也有了草案不是!
一念及此,王夫之继续追问道:
“老丈,敢问这工钱是如何发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