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冒辟疆脚步不停。
郑森只得一咬牙:“冒兄,郑森无时无刻不想报效国家,还请冒兄留步!”
冒辟疆这才停下了脚步,转身又走了回来:
“郑兄,今日唯有一问。”
郑森急忙道:“冒兄请讲!”
“郑兄以为江南朝廷想要谋划那事,可能如意否?”
朝廷谋划的事?
郑森愣住了。
啥事?
见郑森茫然,冒辟疆苦笑一声。
他本以为郑森花费巨大,开办诗会,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却不想,这人竟然丝毫不知?
“你可知道朝廷欲要派人北上?”
冒辟疆再次试探道。
“可是要收复失地?”
郑森大喜:“这件事小弟早就知道了,徐州乃是重镇,朝廷自该派大军收复失地,还有河南,现今河南那边军阀混战,也该收回。”
“看来郑兄是真的不知道啊!”
冒辟疆苦笑:“你说的那件事,不过小事,有崇祯皇帝在南阳,北方早晚会被大军收回……”
郑森脸色一变,冒辟疆说的竟然不是收复江北的事情?
这些天来,江南最大的消息,不是朝廷要派兵北上,收复江北一带吗?
这可是史阁部力主的大事啊!
冒辟疆一挥手,让小厮们散开一些,待确认周边再无别人,这才压低了声音:
“朝廷现在有了意思,说是要派人出关,与东虏联手,驱逐李自成……”
“什么!”
郑森惊呼一声,一屁股跳了起来。
“你小声点!”
冒辟疆拉了郑森一把,待他消化了这个惊天消息,这才继续道:
“辽督辽抚王永吉和黎玉田,在山海关已经请了清兵,说是大清要配合辽东总兵吴三桂,杀入京师,驱逐李自成。”
“吴三桂要开关?这是祸事啊!”
郑森脸色瞬间苍白的可怕:
“冒兄,赶紧阻止啊,这是祸事啊!”
“那东虏数次入关抢掠,杀我百姓何止千万,我们岂能与虎谋皮,将京畿大地,送给东虏糟蹋啊!”
郑森泪如雨下。
这是天大的祸事啊!
“你当我不知道啊!”
冒辟疆没好气的怼了一声,苦涩道:
“你以为这个问题,就你我看出来了?”
郑森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冒辟疆,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
难道……
冒辟疆苦笑道:
“崇祯皇帝可没死呢!
甚至还收复了湖广大地,连败李自成三大营主。
你说这时候最怕的是谁?”
“福王?”
郑森哪里看得起几乎等同于篡位的朱由菘,却是连皇帝都不喊,直呼朱由菘的藩名。
“哼!”
“朱由菘才不是最怕的那个!”
冒辟疆冷哼:
“人家还姓朱呢,就算是皇帝杀回来了,只要朱由菘投降的快,顶多关在凤阳……
呃,不,皇帝在裕州修建了一座山腹监狱,这朱由菘,也就是被被投入监狱而已。
死——是死不了。”
郑森脸色阴沉:“福王昏庸无能,贪图享受,继位后不说收复失地,竟然大造宫殿……”
“少扯!”
冒辟疆打断了郑森的话:“这些话,也就是糊弄市井百姓的。”
冒辟疆深深的叹息一声:
“你可知道,现今最怕皇帝杀回来的,并不是朱由菘!”
郑森脸色大变:“难道不是他?”
“唉!”
冒辟疆摇摇头,郑森这人……
还是家族太低了啊,很多事情,他都不知道。
“你可知道,福王继位后,党人把持了朝政,正人再次齐聚朝堂,你说若是崇祯皇帝杀回来了,谁最害怕?”
郑森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冒辟疆。
冒辟疆循循善诱道:
“自成祖北迁,大明以北平为都,已经两百近五十年,在这时候,若是福王朝收复了京师,你说天下的百姓会怎么想?”
郑森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由的说出了《三国演义》里的一句话: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郑森明白了冒辟疆没有说出来的——那些最害怕的人,究竟是谁……
他咬着牙:“那他们也不该与虎谋皮啊!”
那东虏岂是好相与的?
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冒辟疆默然不语。
这个问题,难道大臣们看不出来?
然而……
他们……
“嘭!”
冒辟疆一拳砸在草地上!
只因——
这是收复京师最快的一条路啊!
若想和崇祯皇帝争取民心,唯有收复京师这一条路啊!
就因为这个,朝臣定下了“联虏抗贼”的策略。
……
两人相顾无言。
郑森终于明白了刚才冒辟疆为什么那么说了。
他的无奈是人微言轻,无法进入高层,报国无门。
而冒辟疆这个四公子之一,却是何尝也不是人微言轻、报国无门呢!
果然,他们都是苦中人啊!
“冒兄,我不想坐以待毙!”
郑森咬着牙:“京畿的百姓,难道就不是百姓了吗?”
“朝廷若是想要收复京师,自该战场相见就是,我汉家儿郎,岂是弱兵?
依仗他人,终究不是王者之道。
他们难道不知那前朝赵家,数次借助他人……
最终落得什么下场?”
“唉!”
冒辟疆叹息:“你我劝阻已经无用,王永吉、黎玉田、吴三桂已经引来了清兵,你我便是死谏在南京宫门前,又岂能改变了朝堂大佬的决定?”
“嘭!”
郑森一拳砸在了草地上,咬牙切齿道:
“难道就坐看鞑子杀我百姓?”
冒辟疆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森:
“这要看郑兄的了!”
郑森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只得追问道:“什么意思?”
“郑兄可知道,就在旬日之前,我也还与郑兄这般,苦闷不知该做何解。
然而,当前些天,左良玉让出武昌三镇,进入湖南,将江北大地交给崇祯皇帝之后……
我就想明白了!”
冒辟疆一脸的轻松,似笑非笑的看着郑森,宛若成竹在胸。
郑森急忙道:
“还请冒兄赐教!”
冒辟疆呵呵一笑:
“郑兄你是身在局中人自迷啊!
崇祯皇帝所依仗者,乃是强军在手。
自从皇帝逃出京师后,无所不战,无所不胜,这才是左良玉这等顽徒,不得不南下的根本原因。
你郑家雄踞海上,而那东虏又无有水师,郑兄难道就不准备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