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看看东林→→复社的人员构成,就会清晰的发现一件事。
东林党——以东林学院学子,以及他们的门生,为基础组成的政治联盟。
换句话说,哪怕是寒门子弟,也是有可能成为东林党一员的。
毕竟按照科举规矩,主持科举的官员,就是当届考生的坐师。
一个寒门弟子若想在官场得到便利,唯有加深这种“师生”联系。
复原一下寒门士子的人生经历:
童生扬名→获得小地主的资助;→考中秀才,踏入士绅阶层→得到大士绅的投资;→考中举人,有了坐师→成为官员门人;→考中贡士→成为大官员的门生;→殿试进士,天子门生。
若是算上秀才之前,科举制是分为六步的,除了最后几乎不会裁撤人员的殿试,其余的五次考试,唯一对这些寒门学子们有帮助的就是士绅。
不管是从金钱上来讲,还是从政治上来讲,士绅阶级对寒门学子的重要性都是最大的。
如此一来,这些人,代表的就不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而是背后“金主”的利益。
当然,也还有一个可能——这些寒门士子,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下一代,跻身士林高层!
换句话说,在东林这个时期——寒门士子纵然要遭受很多苛刻条件,但是,还是有机会崛起的!
这就是东林党时期的情况。
那么复社呢?
复社乃是东林学苑被捣毁之后,兴起的政治团体。
复社人称“小东林”、“嗣东林”,组成复社的士子,九成九九九都是官员、豪绅之后!
甚至很多人都是东林党人的子嗣!
至于寒门学子……复社中近乎已经绝迹!
也就是说,这个名声响亮,拥有三千党人的政治团体,已经固化到了水泼不进的地步了……
寒门,再也别想混入党人之内……
……
郑森脸色难看的很。
看着面前狼藉一片的诗会,回想起刚才众人只顾吃喝玩乐,对于他的提议,别说是反驳了,连话都不接!
郑森心中有了明悟——皇帝被江南抛弃了啊!
他不由得想起了三爹郑鸿逵,给他写的那封信——
“孩子,别傻了,你看看现今江南的礼部尚书是谁!
那是复社宗主之一的陈子壮啊!
此人先前不过是今年年初,刚刚协理詹事府主事,甚至还不曾上任……
咱就想问一句,他哪有资格当这个礼部尚书哟!
孩子,你说人家为啥能当礼部尚书呢?”
……
“哈哈哈哈!”
郑森悲沧的大笑一声:
“国之不国啊!”
“国之不国啊!”
就在郑森哀叹的时候,小厮上前,递了一封书笺:
“公子,这是冒公子转交给你的!”
“冒公子?”
郑森一楞:“冒辟疆?”
竟然是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给他留了书信?
他急忙展开书信,只见里面只有五个字——
“月上柳梢头。”
月上柳梢头?
郑森脸色一变,这下一句不是“人约黄昏后”吗?
难道?
抬头看看逐渐日暮的天空,郑森大喜。
急忙询问小厮:“冒公子可还有什么话?”
小厮道:“冒公子家的小厮转交给小的时候,跟我说了城外西门……”
郑森拔腿就走。
身后的小厮急忙追上:
“公子,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
盛夏的夜,太阳刚刚落山,月亮就挂在了天边。
郑森一路疾行,待赶到西门城外之后,发现不远处的官道上,正停靠着一辆马车。
他急忙走了过去。
却见一边的草地上,一个锦衣公子,已经席地而坐,正盯着天空的明月发呆。
不是冒辟疆,还是何人!
“冒兄!”
郑森走上前去,拱手行礼。
冒辟疆不答,反倒是就那样慵懒的斜卧草丛中,盯着头顶的明月正在愣神。
郑森也走到了冒辟疆的身边,席地坐了下来:
“冒兄在看什么?”
冒辟疆摇摇头:
“郑兄,小弟头脑混沌,想不明白?”
郑森笑道:
“冒兄素来名动江南,贵为天下四公子之一,还有什么事能想不明白呢?”
“呵呵!”
冒辟疆苦笑一声:
“那都是虚名,我冒家虽然势力不小,然而,郑兄家族难道不强大吗?
东南海疆,谁不仰望郑家?”
“他们说我是什么四公子之一,我还想说郑兄是天下唯一的水师少帅呢!
郑兄出手便是如山一般的金银,郑兄可知冒某也是羡慕得紧!”
“唉!”
郑森叹息一声。
是啊!
他羡慕这些江南士子的名动中外,无时无刻不想要成为局中人。
正所谓人人皆为棋子,人家又何尝不觉得郑家赚钱不少呢?
“你看那轮弯月!”
冒辟疆指着头顶微微带着红色的弯月:
“月儿高挂天空,何等的自在,而你我……”
冒辟疆扭过头来,盯着郑森的眼睛:
“你我皆为苦中人啊!”
郑森脸色一变,冒辟疆这是话中有话?
他想了想,索性再提诗会上的话题:
“郑森虽然是海寇之子,却也心存国家,天下战乱不休,郑森心中甚为悲痛。郑森想……”
冒辟疆冷笑一声,直接打断:
“郑兄可是觉得江南奢靡,人人只为利益奔走,无有保家报国者?”
这话,郑森就不敢接了。
人家冒辟疆是江南大族,世代都是官宦出身,是士林人物。
人家生下来,就有了诺大的名声。
这些都是他这个海寇之子所没有的。
人家哪怕是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也不过是博得一个“直臣”的名号,天下士人只会说骂得好,这人有骨气,是士人的榜样!
而他……
别说是骂皇帝了,便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也会后患无穷!
父亲已经砸下了近千万白银,只为将他送入士林之中,一旦这话传了出去,郑家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啊!
郑森蠕动几下嘴唇,不敢吭声。
“唉!”
冒辟疆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辟疆本以为郑公子奔走呼号,乃是心存国家之人,却不想……”
他摇摇头:“今日就当冒辟疆没有来过!”
郑森脸色一变,急忙开口道:
“冒兄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