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苏青山正会客,见母亲前来赶紧起身相扶,“娘,您怎么来了?”
老夫人没有立即回答,烁亮的眸光落在了苏青山身边的客人身上。
他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看上去老实本分,却难掩两眼狡黠的光芒。
老夫人慧眼如炬,一向看人很准。青山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结交?正纳闷,那人便已起身行礼,“见过老夫人。”
苏青山连忙介绍:“娘,这位就是亲家,璇儿的父亲铁军。”
叶铁军,那个嗜赌如命,卖女求荣的宵小之辈?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人苏家断是不会来往的,可如今……
老夫人含笑点头,“原来这位就是亲家,快请坐。”
叶铁军连连摆手,“什么亲家不亲家的,像苏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小的可高攀不起。既然我已经将女儿卖给苏家了,她便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
“今日我拿了尾银,便银货两讫,从此她就再与我叶家没关系了。”
说着叶铁军用一种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道,“你们想怎样就怎样,要生要死还不是你们一句话。”
银货两讫,苏青山和母亲明显一怔。听到后面,更是荒唐至极。
这是在暗示他们,可以像外人传的那样,待苏楠一走就将她一同下了陪葬?
叶铁军双眼散发着精明的光,心里早盘算开了。
刚才他在路过清河镇时就听说了叶知秋病倒的事情,此时若那个死丫头命不好死了,岂不是给苏家惹了晦气,到时候别说拿钱了,怕是之前的赌债也要一并找他算的。
而且,就算苏楠和叶知秋能撑过这段时间,可纸终究包不住火,为避免日后东窗事发吃官司,还是撇清得好。
老夫人闻言,面不改色,可眸光却深了好几分,
她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农户人家能教出这么体态优雅、心眼好医术又高超的好闺女?
今日一见,委实失望。
“叶兄请放心,我这就叫人取了银子来。来人。”苏青山说着,叫来了管家。
管家将早准备好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叶兄,你点点。”
叶铁军望了眼桌上满满一大袋银子,仿如见到猎物的猛兽般,两眼放出贪婪的绿光来。
他将银子在手里颠了颠,咧嘴笑道,“不用点,不用点。”
这银子只多不少,傻子才点呢。
叶铁军生怕苏家发现叶知秋是假冒的,拿了银子就想走,可刚离开椅子便两眼一动,道:“苏兄,我叶铁军可不欺人,今日我拿了你的钱就该给你立下字据。”
苏青山连连道不用,可叶铁军执意如此,于是管家只好拿来了纸墨。
叶铁军年轻时在私塾打过几年杂工,写得几个字,从管家手里夺了纸墨就着桌子便写开了。
不一会,他直起腰来,笑道,“来苏庄主,一式两份,你画个押我们才算真的银货两讫。”
苏青山愣住,暗地里瞧了瞧母亲,只见母亲眼观鼻、鼻观心正悠然品茶,可若细细一看,便不难看出母亲此时的脸早已黑成一团。
待互按了手印,叶铁军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正筹谋着要拿这袋银子去哪翻本时,只听老夫人淡声道,“来都来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
虽然老夫人很不喜他,可他毕竟是救命恩人的父亲,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更何况如今叶知秋生死未卜,吃饭是假,想让他们父女再见上一面才是真。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可叶铁军丝毫没往那方面想,连连点头,“好,好好好。”
反正银子已经到了手,他也不再假客气。他活这么大还从未在像苏府这么大的地方吃过饭,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如今肚子早就咕咕作响。
老夫人赶紧吩咐身边丫环,“翠兰,你去跟厨房交代一下,今天府上有贵客,饭菜做得丰盛些。”
翠兰领了令,离开了。
饭桌上,满满一桌子美味佳肴,叶铁军犹如饿狼见到猎物,眼睛都直了。
提了筷子就一顿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嘴上筷子上残渣剩菜搞得到处都是。
苏青山与母亲面面相觑,暗暗放下了筷子。
叶铁军迅猛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狼吞虎咽道,“吃啊,这么好吃的饭菜你们咋不吃?还有这酒,呜真香。”
看着他嘴角胡子上沾着的油渍与饭粒,苏青山忍住心中不快,笑道,“叶兄喜欢就多吃点。”
叶铁军吃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任何一粒东西才终于肯放下碗筷,接连打了好几个饱嗝,“我……嗝……我吃饱了。”
见他吃饱喝足,老夫人开口了,“如今璇儿病重,亲家难道就不想见见?”
“什么璇儿?”叶铁军满身酒气,脱口而出。
两人愣住,苏青山提醒道,“亲家说笑了,璇儿就算做了我苏家媳妇可终究还是铁军兄的女儿啊。”
被这一提醒,叶铁军才意识到原来他说的是叶知秋那死丫头。
粗鲁的打着饱嗝不以为意道,“嗨,一个死女娃有什么好见的,吃我十几年粮食,这次终于给卖了个好价钱,我躲还来不及呢,见什么见……”
老夫人沉了脸,苏青山也被对方的话给激怒,拂袖厉声道:“铁军兄,我看你是喝醉了。”
见苏青山母子神情不对,叶铁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住了嘴。
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个人有个人的命,她命中就该享福,我们做爹妈的还是别拖累,不见的好。”
“欸,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叶铁军觉察到不对,赶紧抱着钱袋子一溜烟跑了。
屋子里,苏青山望着一桌残羹冷炙对母亲道。
“娘,您说这叶铁军是不是有问题?之前听赌坊的人说他答应卖女儿时还愁眉哭脸,十分不舍,可今天却不闻不问,甚至连见一面也不愿意。”
苏青山说出了心中疑惑。
他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向叶铁军说起她女儿病重一事,却不想他压根一点也不关心,好似一个牲口被随便买卖了般,是生是死再也不管了。
老夫人起身离开,勾唇一笑,好似一切了明于心,不急不缓道:“罢了罢了。”
“哦对了,娘,您刚才找我什么事?”
母亲年事已高不过问外事,平日也总待在后院吃斋念佛,今日来前厅找他定有要事。
老夫人拄着拐杖,回首停下,言辞间添了几丝忧虑,“是璇儿。”
苏母刚在偏厅用完膳,正巧路过,一听叶知秋有事,慌忙询问,“璇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