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沐晴的三盏茶也倒完,站立在一边。
“之前来望岳楼多上的是酒,想喝杯茶还得亲自点,不知为何今日上了这七层高台,上的便是茶水了呢?”
李克明捧起茶盏,略微停顿片刻。
“琴音本就该配茶水,浊中自清,苦中有甘,只不过台下的人听琴只顾着享乐,便都喝了酒,真正要赏琴,还是得配茶,鹤兰觉得郎君应该能懂。”
鹤兰走上前来,捧起面前茶水,侧身撩开面上白纱,微微抿了三口。
“哈哈哈,鹤兰姑娘倒是活的通透。”
李克明笑道,而后才将面前茶水饮入口中,李存实虽不懂品茗,但看见叔父喝了,自己便也就饮下。
一,二,三,
目睹三人都喝下的沐晴心中默念,微微低头,目光微明。
“妙琴娘子琴懂得通透,但不知对我要问的问题,通不通透呢?”
鹤兰抓着茶盏的手一顿,抬眼,
“但不知郎君要问的是何事?”
李克明轻哼了一声,看了沐晴一眼。
鹤兰心下了解,向沐晴摆了摆手,沐晴起身,
“沐晴不扰几位雅兴,先行告退。”
李存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目送着沐晴离开,心下却是怪不自在的。
——
厢房以外,一侧站的是李氏叔侄带来的护卫,另一侧站的便是跟在鹤兰身边的护卫。
两个男子都眼神犀利,身材高大,纷纷把头转向一边,谁也不看谁。
门吱呀一声打开,沐晴从里面走出,向二人浅浅行礼。
“两位郎君和妙琴娘子还有他务要谈,沐晴先行退下了。”
“姑娘慢走。”
鹤兰的守卫还向沐晴说了一声,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
一路上沐晴一直都挂着笑容,直到……
回到自己房间的一刻……
“主子,可得手了?”
没有穿着小厮衣服,反倒是穿的和李氏父子带来的守卫一样的烟柳,赶忙询问道。
沐晴点了点头,摘掉手上裹着伤处的白纱,用事先准备好的药水泡自己的手。
霎那间,黑色的蛊虫从沐晴手心处钻了出来,泛着血水翻腾,直到彻底化成水中一部分。
化水银蛊,以卵培育,遇水则融,在未成虫之前不会对人体产生多大危害。
直到,有乐声响起。
一弦拨动,万蛊成化,钻心入肺,顷刻间便可要人的命,最后中蛊之人额间生银光,蛊虫破人身出,是谓化水银蛊。
但鹤兰为人极其谨慎,身边的茶水都会经过再三检测才会入口,所以沐晴轻易是带不进毒蛊的。
而李存实拉扯沐晴的伤处,正是沐晴预留给自己在白纱中预蛊的机会。
但毕竟白纱与伤口相贴,但凡沐晴手上再次流血,蛊种化血,再加上鹤兰在一旁弹琴,便会暴毙而亡。
所以沐晴直接用内力封住了自己手的血液流通,才得以完成给鹤兰下毒的任务。
生死之间,沐晴每一次都是在用生命作赌。
“鹤兰有个规矩,不愿弹时一弦也不肯动,愿弹时必得将所有琴乐弹完。
我离开时,她还差一首,而在那一首弹动时,也是她命丧之时。”
“待会儿鹤兰一死,李氏父子必然会隐藏而不发,偷偷逃走,毕竟房间中只有他们三个人,鹤兰出了事情,望岳楼的人一定会想到他们身上去。
所以他们应该会提前出走。
但不过多时,房间中迟迟无反应,鹤兰的守卫必会先行查看,你就在这个时候蒙面进入,装作李氏叔侄的守卫,对他进行攻击。
但切忌不可恋战,立即从窗中逃走,跳岳湖,我收完血魔伞后会在清河旁等你,清楚了吗?”
烟柳目光坚定,一向温和的他此时看起来竟有些刚毅起来,屈身跪下,
“烟柳得令!”
——
望岳楼七层厢房。
李克明放下茶盏,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绕弯子了。
晋国千户将军,李嗣源,听说最近出现在望岳楼,妙琴娘子作为望岳楼真正的主人,不会不知道吧。”
一旁的李存实也捏紧了手,专心地看着鹤兰的反应。
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寂静。
在终于忍耐不住的时候,鹤兰突然笑出了声,
“郎君真是说笑了,我望岳楼做着奏乐卖茶的生意,闻名中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所以来这里的名人也不在少数,但郎君说的这个什么千户将军……鹤兰实在记不得了。
难道是哪位品茗的客人,或是……
来找乐女寻欢作乐之徒?”
鹤兰露出的一双眼中,透露出调戏之意。
李存实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嗣源他一个十四岁的哥儿,能寻什么欢作什么乐!”
鹤兰收回手,轻笑,
“那也不见得。”
“你……”
李存实气极,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行为又有些鲁莽了,复又低下头。
却不料这回叔父却没有喊顿自己。
“我们二人一路从晋国追李嗣源至荆州,消息绝不会错,如果妙琴娘子执意不告知的话,只怕今日就出不了这个门了。”
面纱下的鹤兰却是勾唇一笑,
“鹤兰那日便说过,想弹琴的时候才弹,不想弹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弹,对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亦是如此。
两位郎君大可以将我谋杀在此,但可别忘了,厢房外面站着的不只是我的一个护卫,还有望岳楼整栋的仆从。
这毕竟是在荆州的地界,李将军觉得,你们还能逃的出去吗?”
李克明神情一紧,惊诧非常,
“你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鹤兰笑了一声,
“郎君敢来问我这些,我自然得提前查清楚两位的身份了。”
目光洋洋得意,三十岁风韵犹存,倒让李克明再次回想起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