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子在四合院外停好。
宁七提前给家里去了电话。
唯恐两位长辈一激动再闹出意外。
解开安全带。
宁七侧脸看向她,“走吧,大爷和奶奶就在屋里等你呢。”
马翘翘神色中透出一丝紧张。
全无开始的镇定沉着。
磨磨蹭蹭的下车。
等着宁七从后备箱往外搬腾她带回来的礼物。
正在这时,院里跑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秀气可爱。
马翘翘看着小女孩儿的眉眼,心情有些起伏,张了张嘴,想叫出她的名字。
小女孩儿也看到了马翘翘,黑白分明的眼里很是陌生。
没待马翘翘开口,就见小女孩儿欢天喜地的朝宁七喊道,“小姨!你回来啦!!”
马翘翘噎下嘴里的话。
唇角颤了颤。
眼有些发酸。
“哎,如如呀!”
宁七见如如跑过来就笑了,“育红班放学了?”
“嗯!”
如如点头,抱着宁七的大腿撒娇,“小姨,你这几天没回来,如如都很想你。”
“小姨要工作嘛。”
宁七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如如看向马翘翘,“如如,这也是你小姨,在外面工作的翘翘小姨,她回来看你了!”
“翘翘小姨?”
如如疑惑的看向马翘翘,“你是……姥爷常说的翘翘小姨?”
“嗯。”
马翘翘抿唇点了下头,想摸摸如如,又有些局促,“如如,你都这么大了,我带你的时候,你还好小,都不会走呢。”
“你的工作很忙吗?”
如如抬脸看着马翘翘,“你家在哪里?”
“我是很忙……”
马翘翘蹲下身,眼底红着,“如如,这里就是我家。”
“那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如如童言无忌的,“你不想家吗?”
“我……”
马翘翘眼泪有些憋不住,音儿无声的吐出,“我很想家,只不过,小姨得有出息,没有出息,我不敢回来……”
“小姨,她在说什么?”
如如没听清,费解的看向旁边的宁七,“为什么翘翘小姨会哭呀。”
“因为她在外面很辛苦。”
宁七低着音儿,“如如,你抱抱翘翘小姨,安慰安慰她,回家了,这是高兴地事儿。”
“翘翘小姨,你别哭了……”
如如小大人般给马翘翘擦了擦泪,伸出小胳膊,抱住了她,“我给你买糖吃好不好,我和我弟弟都爱吃糖,哭得时候,吃了糖就不会哭了……”
“……”
马翘翘说不出话,离家三年,就算是马喜发,也没让她思念到夜不能寐的份儿上。
但今天,她抱着小小的娃儿,眼泪却喷薄而出!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哭。
好多隐藏的情绪。
被如如三言两语,就激发出来了。
“翘啊,你回来啦!”
老太太被马喜发搀扶着走出院门。
看到马翘翘,两位长辈没待说别的话……
眼泪率先流了出来。
“奶奶……”
马翘翘擦了擦泪,颤颤的站起身,“爸……对不起,我才回来看你们。”
“翘啊……”
冯玉珍迎上前,流着眼泪抱了抱,“哎呦,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你这孩子,出门在外的也不常给家打电话,你爸都急死啦!”
马喜发站在原地没动。
这个和田间地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庄稼汉子。
一直没有学会和闺女亲近。
看到马翘翘,他有无数的想念和牵挂!
杵在那儿,却不知要如何上前。
喷涌的,只有眼底的酸涩。
“爸……”
马翘翘松开了奶奶,就走到马喜发身前,“您老了,头发都白了……”
“哎呀,哪能不老。”
马喜发扯着唇角笑了笑,“回来就好,进屋吧!”
活了一辈子!
对孩子。
他还是不会说什么热乎话。
一行人进了屋。
胡秋月系着围裙忙前忙后,以前她没结婚,马翘翘是跟她无关的人。
现在嫁给了马兴文,马翘翘就属于她小姑子了!
走了三年才回来,必须好好招待。
……
晚上。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马喜发抱着如如,虎子坐在胡秋月怀里,马胜武也从厂子回来。
除了还在体育队里的马小柱,以及蹲监狱的,在精神病院要长期治疗的。
其他人基本到齐了。
气氛很愉悦。
马翘翘聊了这三年的经历。
看到墙上的那些新闻,她表达了对兄弟姐妹的敬佩。
宁七从马翘翘的谈吐中看出来,她这三年历练了不少。
眼界开阔了。
很会说话。
是个场面上的人。
虽说这一桌子,和马翘翘真正直系的只有马喜发。
她妈、她姐都露不了面。
马翘翘和马家几个兄妹,童年关系也是一言难尽!
但如马翘翘自己所讲,血缘是永远的牵绊!
把这些内部矛盾拿到外面看看,不算什么了。
归根结底!
他们还是一家人。
即便她马翘翘感情淡薄,对家人,依然是有真情的。
否则,她不会哭。
也哭不出来。
宁七在饭桌上没多言。
打小她和马翘翘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牵扯还有点千丝万缕的!
即使马翘翘要帮她搭葆谢的线。
马老板也无法过分热情。
中规中矩吧。
至于马翘翘自己的事儿。
等她自己去讲。
饭后,马翘翘在一家人闲聊时,终于说出了回来的主要目的。
结婚了。
想接马喜发和如如去参加婚礼!
家里人一听还很高兴!
年头在这呢。
一听嫁给老外了!
新鲜呀!
结果……
马喜发看到照片脸就绿了,“他多大岁数了?”
“老爷爷……”
如如指着照片上的外国人就说起来,“翘翘阿姨,这是老爷爷……”
宁七没敢吱声,在一旁轻触额头。
意料之中!
“翘啊。”
冯玉珍戴上老花镜,左看右看,“你这……照片拿错了吧,这你丈夫的爷爷吧。”
“这就是我丈夫。”
马翘翘无视一屋人的傻眼,“他除了年纪大点,其余都很优秀,爸,我们已经在大驶馆注册完了,你要是想去参加婚礼,我就给你办手续,如如也可以一起去国外待几个月……”
“……”
马喜发憋了一会儿,起身就开始翻抽屉——
“爸,你怎么了?”
马翘翘不解,“找什么呢?”
“找降压药吧!”
胡秋月长期和两长辈接触,反应迅速,“大爷,药没在这屋儿,你等我去给你拿!!”
屋里人开始紧张,围着马喜发扇风顺心口。
刺激到了!
马喜发狂喘了几口气,吃完降压药物才缓和了点,“你你你你,你们领证了??”
“嗯。”
马翘翘被他吓到了,“已经注册了,爸,他真的特别好……”
“别说了。”
马喜发悲怆的闭了闭眼,“你那个啥婚礼,我不去。”
没法去!
姑爷子比他妈就小两岁!
他叫声大哥都差辈!
想想血压就要上来!
“如如呢?”
马翘翘看向小姑娘,“如如,你愿意和翘翘小姨去国外待一段时间吗?”
“我不愿意!”
如如一听这话就害怕了!
抱住身边的胡秋月,“大舅妈,我不走,我还要上学呢……”
胡秋月天天在家带着两个孩子。
一碗水端的蛮平。
如如爱和虎子玩儿,跟她关系也近。
“不愿去咱就不去。”
胡秋月弯身将如如抱起来,“咱和姥爷太姥姥在家,除了上学哪也不去。”
马翘翘看到这情况就叹出口气。
对马喜发又确定道,“爸,你真的不去?”
“不去。”
马喜发挥挥手,有气无力,“你和你姐呀,主意一个比一个正,我谁都管不了,翘啊,你既然已经领证了,爸不能说啥,婚礼呢,我指定不去,能说的,就是……好自为之吧。”
上火了!
他挺漂亮的一个女儿,怎么就嫁给……
哎呀!
“……”
马翘翘懂了。
虽有失望,也能理解。
离开时,她给马喜发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爸,我会去看看我妈我姐,看完就回珐國了,原谅我不孝顺,不能一直在您身边陪您,照顾您,您保重好身体,找机会,我再回来看您。”
见她下跪,屋里人都跟着湿了眼。
“起来。”
马喜发搀起她,情愫压在眼底,“老姑娘,照顾好自己,要是惦记我,就多回来看看。”
“嗯。”
马翘翘点头,上了宁七的车,准备回酒店。
在这里住,她真不习惯。
家里人出来送她,站在车外,马喜发抱着如如,突然喊了一声,“老姑娘!”
“嗯?”
马翘翘降下车窗,看了过去。
马喜发上前了几步,手伸进车窗,轻抚了下她的后脑,“姑娘,要是在国外受了委屈,就回来,只要爸活着,你就有家,爸一直在家里等你,啊。”
“嗯……”
马翘翘喉咙里挤出音儿,随着宁七的车子启动,她别过脸,冲着车窗,失声痛哭。
这大抵,是她爸爸,这辈子,说的最柔软的一句话了。
宁七跟着流了些眼泪。
没去安慰马翘翘。
只无声的,给她送了几张纸巾。
没有感情的,是冷血动物。
一个人,只要她活着,就有牵挂,有寄托,有爱着,或是恨着的人。
我们都从大道中来,一步步,回到大道中去。
在这趟驶向终点的列车中,好多人,来来往往,好多情,随风来去。
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真诚的挂念你,关心你,更珍贵的呢。
……
一周后。
马翘翘就回去了。
她在京洲城的牵挂太少。
看完了屈指可数的几位亲人。
就没什么留恋的走了。
惊喜的是。
马翘翘真给宁七牵上了线。
她刚回去没几天,宁七就接到了葆谢高管打来的电话。
开始说的是珐语。
马老板完全听不懂!
转换成英语模式,算能简单交流。
可谈到合作,涉及到很多专业名词,宁七应付不来。
特意聘请了一名专业翻译。
一通操作下来!
珐國那边决定派两个主管过来参观。
只有确定了宁七的生产规模,以及精油的纯度。
他们才能从宁七这进购精油原料。
马老板双手赞成!
她做的就是高端!
不怕看!
月底。
马老板带着翻译,在机场接了珐国过来的合作商。
她不但领俩外国人进厂参观,细致讲解精油提炼的过程,无菌操作,还带着他们俩回到了上河村,上山观摩了她百亩果林。
并指着旁边几座山头说,“这些我也要承包,继续栽种果树,在刺玫果花瓣的原料供应上,力求最大产值。”
广阔天地!
蓝天黑土。
两名外国人深受洗礼。
他们和马老板相处的很愉快。
离开的时候,宁七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国内特产。
尽了地主之谊。
他俩一回去,合同很快就发了过来。
员工们庆祝欢呼。
一下就打入了国外市场了呀!
宁七留了个心眼。
没急着签。
为啥?
她办签证麻烦,不能说亲自去珐国看看。
单凭马翘翘,和俩外国人,冒冒然签了合同……
被骗了都没地哭!
合同一到手,她就给乔凛去了电话。
她出国不方便。
有人在国外呀!
虽说也隔着大西洋。
架不住乔凛门路多呀。
接到她电话,乔凛直接找了在珐國的朋友。
去到葆谢总部,探清虚实。
确定了合同真实有效。
宁七便放心的签了。
至此!
她的精油提炼厂也步入正轨。
实现了质的飞越!
宁七给马翘翘去了感谢电话。
除了谢谢。
其余不知道说啥。
马翘翘完全是为了还情分。
找了个颇有名望的老公,能帮到宁七,她觉得安心了。
姐俩的感情。
止步于此。
你做你的大老板。
我守着庄园当少奶奶。
遥遥相望。
互祝安好。
“那就这样。”
宁七单手扶着方向盘,大哥大放在耳边,“大爷年纪大了,你尽量每年回来看一次……嗯,好,挂了。”
对马翘翘的个人选择。
她无权评价。
现今这结果,对她和马翘翘来讲。
却是最好的。
前面红灯,宁七轻踩刹车。
准备继续拨出号码,去趟科改委。
刺玫果盈利了。
该交的钱要交呀。
“啊!”
人行道传出尖叫声,“你怎么打人呢!”
“……”
宁七看过去,双眼登时睁大!
八月末,骄阳似火。
路边有个男人正在现场直播打女人!
怒气伴着热气蒸腾!
啪啪几个耳光甩过去!
女人被打的摇摇欲坠!
路人疯狂尖叫!
连声阻挠!
男人被被吵得不爽,使出一记夺命无影脚,正中女人小腹!
女人被他蹬飞!
摔倒在地,佝偻不起。
“哎!你够了!!”
男路人看不下去,撕扯着男人,“干什呢!!”
“你们别管!!”
男人对着女人还要上去踹,“那是我老婆!我想打就打!!”
“老婆也不能打!!”
路人拦着他,“你要再动手,我们就不客气了!!”
“报巡捕!!”
女路人大声的喊,“报巡捕把他抓进去!!”
“跟我们去巡捕局!!”
路人拽着男人的胳膊,“你太过分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
男人怂了,推开拽他的路人,转身就跑!
“哎……”
路人有些着急,“有本事你别跑呀!!”
男人步伐飞快,没一分钟,影儿就找不见了。
“你没事吧。”
路人对着地上的女人询问,“要不要去医院,他为什么打你呀……”
“我没事……”
女人肿着脸,撑着地面坐起,嘶嘶了两声,“谢谢你们,不用管我……”
说话间,女人抬起眼,整个人都是一怔!
马宁七?!!!
……
“你想笑就笑吧。”
坐进副驾驶,萧如歆擦着鼻子里流出的血,淡淡的道,“看到我这副模样,你心里得乐开花了吧。”
宁七把车靠在路边,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些无语,“咱俩都是女性,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看你被王继伟揍,你觉得我会很解气?我倒是很希望,那孙子能被车撞个生活不能自理,我倒能痛快些。”
打女人的男人,太恶心了!
“呵~”
萧如歆笑了声,胖肿的脸跃起一丝笑意,“行呀,不管你这话是真是假,我谢谢你,我也祈祷,王继伟出门就被车撞死。”
“因为什么呀。”
宁七问道,:“他追的你不要不要的,怎么突然就下死手了?”
“他破产了。”
萧如歆冷笑一声,“确切的说,我们俩一起破产,不过他比我惨点,我起码有个退路,能回到家人身边,他彻底废了……”
“?”
宁七不解,“怎么破产的?”
“他怪我喽。”
萧如歆喝出口气,“娶我的时候,他说,钱我随便花,公司加我的名字,所以我才同意,结婚后,我为了和你争夺杰出女企业家,捐了小两百万,他就很不满意了……”
宁七眉头微耸,啊,就说那时怎么没看到王继伟呢。
嫌老婆作了。
“他想多赚钱,琢磨着,撬大公司的客户,一来二去,盯上乔淮的合作商了。”
萧如歆冲着宁七笑笑,“你说他天真不?他居然认为,能从乔淮的手里抢东西!”
宁七没说话。
听着!
“有个港城来的合作商,和乔淮没谈妥,王继伟就联络上了,投资要开发一块地皮,结果那人是骗子,他的钱被骗的一干二净,还欠了银行大笔的债务……”
萧如歆说的还很暗爽,“我看他混不下去了,就要跟他离婚,他不同意,刚才在路上,就骂我是见钱眼开的臭女人,动手开始打我,他打了也好,我正好起诉他!”
“乔淮没谈妥……”
宁七紧着眉,“那乔淮知道对方是骗子吗?”
“你说呢。”
萧如歆笑了声,“我后来给乔淮打过电话,他说那人一谈就是骗子,现在港商一窝蜂似的往内地涌,没个辨别能力还做什么生意,总之呢,王继伟就是天真,以为小庙请来了大佛,没成想,被骗个底朝天,不值得人同情。”
宁七无话可说。
做生意就是这样。
尤其小公司。
输不起。
“说一千道一万,是我高看他王继伟了。”
萧如歆垂下眼,“我以为他能有大出息,其实他跟小时候一样,就那三板斧的作为,没大能耐……”
此时此刻。
她真有些后悔了。
后悔嫁给王继伟!
“那你这要怎么办?”
宁七问道,“我是送你去巡捕局呀,还是医院?”
“去医院。”
萧如歆头脑还很冷静,“我得先去验伤,然后报巡捕,起诉离婚,王继伟这烂摊子,我可不帮他收拾。”
宁七启动车子,“哪所医院?”
“我爸的。”
萧如歆眼神一凉,“既然王继伟打了我,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反正已经丢脸了,我也不怕闹到所有人知道。”
“好。”
宁七调头朝着京外医院开去。
萧姑娘脾气在这放着。
甭管孰是孰非。
吃不着亏!
“马宁七……”
车子开上路,萧如歆突然笑笑,“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你,会是你,送我去医院……”
宁七牵了牵唇角。
不置可否。
萧如歆看向宁七侧脸,“你还恨我吗?”
“哈?”
宁七笑了声,“妹妹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
“我其实……”
萧如歆有些局促,:“造谣那事儿挺对不住你的,钟建国的事儿我后来问薛三响了,知道了钟建国是罪有应得,那样的人要是大学毕业,不知道还得坑多少女人,可我当时满脑子都想压你一头,所以就信了钟建红的话,你别怪我……”
“唉!”
宁七叹了一声,头朝她歪了歪,“要不你现在压一下吧,压完你这辈子就得劲儿了,咱把精力朝别处转移一下,干点正事儿。”
“嗤~”
萧如歆发了记笑音,垂眼摆弄手里的纸巾,“其实我小时候,很开朗,跟哪个小朋友,都玩的很好,可是越长大,我就越坚硬,没什么朋友,不愿意走近谁,也没人能走近我,就像今天的事,我想找个朋友说说话,都找不到,这就是成长吧,注定会越来越孤独。”
“这你就错了。”
宁七平着音儿,“成长是会让人内心变得柔软,更容易产生共情,你对人事冷淡,个性突出,人家难受你觉得可笑,人家哭泣你觉得不屑,貌似看透一且,实则什么都没经历过,这恰恰说明,你没有长大。”
萧如歆静静地听,没接茬儿。
“成长是不需明说的,每个人都会被岁月清洗,十几岁的时候,觉得有个性是最酷的,二十多岁,会感到迷茫,三十多岁,逐渐被打磨得圆滑……”
宁七牵着唇角,“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即便你身披坚硬的外壳,内心也无比柔软,你看山不是山,是生命,看水不是水,是光阴,看一个人哭,你会品出那份涩苦,生而为人,谁容易呢,一个人,真正的成长,是共情,萧如歆,这么看下来,你还是年轻的。”
车子在医院外停好。
宁七看向她,“另外,你知道成年人追逐的是什么吗?”
萧如歆想了想,“名利?”
“差不多。”
宁七笑笑,“你跟我过不去,会得到什么呢?”
“我……”
萧如歆哑然。
“一口气?”
宁七探寻的看她,:“可你是否想过,这口气,是你给自己的?我从到头尾,没追着你做过什么呀。”
“……”
萧如歆没声了。
一阵缄默,宁七长长吁出口气,“行了,你要是就想跟我磕,我等你出招,再接再厉哈。”
萧如歆顿了顿,手朝她伸了过来,“马宁七,我郑重给你道歉,从今以后,咱各走各路。”
“得嘞~”
宁七笑了声,握了她手一下,:“我谢谢您放我一马。”
“再见。”
萧如歆点了下头,推门下车。
即便鼻青脸肿。
她也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
进了医院。
宁七看了看自己手心。
一笑泯恩仇了?
意外收获哈!
摇摇头,她拿出手机,继续拨出号码,接通便道,“林大姨吗,我是三宝……”
“不好意思,林部长不在。”
话筒里传出陌生的女音,“请问你找林部长有什么事儿?”
林冰心已再度升为部长,宁七是知道的,“我要去签署一些补税合同,三言两语说不清,请问林大姨什么时候会回单位?”
“林部长请了长假。”
女声说道,“她女儿生病了,林部长要照顾,一时半会儿不能来单位了。”
“生病了?”
晴晴姐?
宁七微微蹙眉,“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林部长的女儿生了什么病吗?”
“是……”
女声迟疑了一会儿,“白血病。”
什么?!
宁七大骇!
“在哪家医院?!“
过年时还和林大姨通过电话,她还说何天晴在南方的贸易公司做的很好。
咋会生这么重的病?!
”京外医院,血液科。“
“好,哪间病房?”
“这个我不清楚呢。”
“谢谢!”
宁七挂断电话。
转头看向医院,巧了不是!
没做多想,她把车子停到车场。
抬脚就朝医院里跑去,
电梯里遇到萧如歆,给那姑娘吓一跳!
怎么还追来了?
“我顺便来看个朋友。”
宁七简单回了句,电梯一到,就朝血液科的护士台跑。
“你好,麻烦帮我查下何天晴在哪间病房……”
“三宝?”
熟悉的女声响起——
宁七怔怔的看过去,只见林冰心端着洗脸盆正站在走廊,看到她,一脸惊讶,“三宝,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冰心的头发全白了。
梳在脑后。
真真老态毕露!
“林大姨……”
宁七叫了声,心酸了酸,“我刺玫果盈利了,要找你补办手续,就听说了晴晴姐的事儿……”
“没事的。”
林冰心笑了笑,眼底满是坚强,上来握了握宁七的手,“医生说能治,晴晴现在,就是在等配型而已,放心吧。”
“那……”
宁七张了张嘴,“要等多久?”
“不知道。”
林冰心眼神暗了几分,“家里人都没配上,医院备案的志愿者也不多,正联系别的医院,等消息呢……”
说着,林冰心努力的调整情绪,“走吧,三宝,先去看看晴晴,你俩好些年没见了吧。”
“等一会儿。”
宁七琢磨着这事儿,“林大姨,骨髓配型需要血型一致吗?”
“不需要。”
林冰心应着,“主要是看造血干细胞,怎么?”
“我可以试试!”
“……”
林冰心一愣,“三宝,你……”
“我很早就有这想法了。”
宁七实话道,“三年前,我就想捐献造血干细胞,可遇到一些事儿耽搁了,虽说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大,但可以试试嘛,指不定就配上了呢!”
“三宝呀。”
林冰心一万个没想到!
眼圈当时就红了!
抱着宁七拍了拍她的后背,,“大姨谢谢你了,不管能不能配上,你这份心太难得了。”
自从何天晴生病,林冰心真是动员了全部的亲戚!
拜托大家来做个配型。
虽然大多数都来了,但仍有一小部分,不愿意配型。
认为伤身体,怎么给普及也没用。
像三宝这样主动要求的。
太少见。
“不用客气,小事。”
宁七没太当回事,又不是捐肾,摘了一个,另一个长不出来。
干细胞可以再造嘛。
“大姨,那我现在就去化验吧。”
还得问问,幼稚子宮不耽误捐献骨髓吧!
别说她基因不行!
“今天太晚了。”
林冰心擦着眼角的泪,“做骨髓配型得全身体检,三宝,这都下午了,先算了,你晚上回家,正好问问家里人意见,都同意了,你再做这个。”
“那我就明早来体检。”
宁七宽慰着她,“林大姨,您不用担心,我家里人都支持我,这不是啥大事儿,哎,对了,我还有一个同学,她老早也有这想法,回头我再问问她,要是她愿意,我们俩就一起……”
“谢谢,谢谢了。”
林冰心感动不已。
多一个人,她女儿就多一份希望呀。
“现在去看看晴晴姐吧。”
宁七拉着林冰心的手,“不好意思大姨,我来的太匆忙,什么也没买……”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这份心就难得了。”
林冰心带着宁七走到一个单间病房外,整理好情绪,抬起笑,这才推开房门。
“晴晴,你看谁来啦!!”
“……”
何天晴正看着窗外发呆。
宁七一进去,就看到个瘦弱的姑娘,抱膝坐在病床上。
阳光照在她脸上,似能穿透她苍白的皮肤。
蓝色的血管。
无比清晰。
她头发已经没了。
戴着薄针织帽子。
姣好的五官在映衬下,多了丝虚弱的美感。
“……”
何天晴回过神,看着进来的宁七,茫然了几秒,旋即笑道,“三宝吗?你都长这么大啦。”
“好久不见了,晴晴姐。”
宁七上前,牵着唇角笑着,“上次见面,还是我高中的时候呢。”
“是呀!”
何天晴不可思议的,“天哪,你好漂亮!三宝,我妈说你上了很多报纸,是大企业家啦!”
“林大姨那是过誉了。”
宁七不好意思的,“我就是瞎扑腾。”
“你可不是……”
何天晴一说起话,眼里就神采飞扬,完全不似生病的模样,“我妈一说起你,那全是骄傲,手直接就伸出来,马三宝,从这么小点儿,一下子就长到一米七多,这孩子,本身就是奇迹……”
“可不!”
宁七呵呵的傻笑,“我十年前刚见林大姨的时候,都没到一米二呢。”
都是回忆!
“长得是真小呀!”
林冰心加入进来,手比划着,“这么矮点的小姑娘,可厉害,那时候我就预感到,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果不其然,现在看看,马总啦。”
“林大姨!”
宁七求饶,“在您面前我哪敢是马总呀,您就别逗我啦!”
仨人聊在一起。
热热闹闹。
没谁去提生病治疗的事儿。
很多话。
来探望何天晴的人都已经讲过无数次。
宁七清楚不必多说!
坚强呀,勇敢呀,战胜病魔呀。
人家自己心里有数!
对这种重症,就是放平心态!
乐观开朗。
其余的,交给医生。
聊了一通下来,宁七摸索出一二。
何天晴是两个月前才发病的,开始就是发烧,她没在意。
吃了一段时间退烧药,总降不下来,去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这么个病!
南方的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效果一般。
林冰心就把她接了回来。
在京洲,家里人也更放心。
关键点,就是寻找骨髓配型。
配上了。
就有生机。
宁七暗暗祈祷。
林冰心可是她头号大贵人!
一定要让她配上!
正聊着,病房门打开,进来个年轻男人,臂弯搭着西服外套,衬衫都有些沁湿。
他手里还拎着水果,“天晴,这边卖芒果的水果店少,我跑远了点,你没等急吧。”
“哦,不急的。”
何天晴冲着他笑,“鸿琛你快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一个小妹妹,我妈看着长大的,京洲杰出青年企业家,马三宝,大名叫马宁七,你一定要认识认识……”
“是吗。”
男人笑着擦了下汗,放下东西,走到宁七面前,“你好,我是宁鸿琛。”
“……”
宁七整个傻在原地!
唇角还挂着聊天时的笑,脸僵着,脑子里轰隆隆的不断炸响!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
从看到他眉眼的那一刻!
她就木了!
‘你们什么都可以搬走,但琴是我女儿的,她没事儿还要弹的,不能动它!’
‘孩子,无论这境遇有多糟糕,你都要记着,人有至心求道,精进不止,会当克果,何愿不得?’
‘我是万能工,啥都会干的,擦得可亮堂了!’
‘……’
宁七脑中胡乱蹦着声音……
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小妹妹?”
宁鸿琛有些疑惑,手伸着,“怎么了?”
“三宝?”
何天晴对宁七的反应也很费解,“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公司的老板,宁鸿琛,你认识一下吧。”
“你的老板……”
男朋友?!!
脑中持续响着宁老六的声音——
“闺女呀,其实人的心,就那么大点儿的地儿,撑死了一室一厅,多一个人都住不进去,我想她,很想,等着下去了,再见一面,问问她,这些年,是不是……”
原来,原来……
宁七颤颤。
泪如雨下。
“你没事吧!”
宁鸿琛有些紧张,看了看何天晴,又看向宁七,“是我长得太丑,给你吓到了?”
“没有……”
宁七扯着唇角,“你一点都不丑……”
捂了捂脸,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宁鸿琛的女朋友会是林冰心的女儿!
晴晴姐!
他是为了何天晴终身不娶!
缓了几秒的情绪,宁七和他握了握手,似哭似笑,“别来无恙。”
音儿一出。
她就有些不能自己。
那个如何都叫不醒的人……
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
很帅气!
很年轻!
衬衫西裤。
成功人士。
像是他。
又不是他。
“别来无恙?”
宁鸿琛微怔,“咱们以前见过吗?”
“三宝,你没事吧。”
林冰心给她递过手帕,“擦一擦……”
怎么哭成这样了。
“我们……”
宁七接过手帕,擦了擦泪看他,“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宁总,您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
一定要冷静!
继续下去,容易被当成神经病!
“是吗。”
宁鸿琛蛮好奇,“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吗?”
“比你老……”
“……”
宁鸿琛愣了一秒,”意思是,我长得老?”
林冰心和何天晴都有些失笑。
完全是在逗小妹妹了。
“不是……”
宁七忙摆手,“我指的是,你再过几年,能更像他,对不起呀,我现在,有点激动……我这……”
哎呀!
嘴唇子都麻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了!
承受不住都!
宁鸿琛看她又哭了,赶紧递上纸巾,“我明白了,这个故人对你很重要,是不是他已经不在了?”
“嗯。”
宁七点头,忙又摇头,“在,在,他得长命百岁的。”
“……”
宁鸿琛又懵了!
“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他……”
宁七对着他的眼——
宁老六是不在的,但宁鸿琛一定要在。
透过氤氲,她看了眼病床上的何天晴。
这一世,如何都要给何天晴保住了!
宁鸿琛的生意。
也绝对不能破产!
“他叫宁老六……”
宁七吸了吸鼻子,情绪逐渐平缓,“也是姓宁,但是不在了。”
“我说呢。”
宁鸿琛叹出口气,“没事的,如果你觉得我们长得像,就多看看我,我不怕看。”
“也许你们的爱好也一样。”
宁七抿着唇笑笑,“他喜欢听评书,喜欢相声,小曲儿,还喜欢研究八卦五行……”
“这些?”
宁鸿琛紧了紧眉,“那我们完全不同,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不喜欢?”
宁七蛮惊讶。
宁老六一直喜欢呀。
“三宝,这些是我喜欢的呀!”
何天晴接茬儿,:“我就喜欢听评书,相声,小曲儿,研究下玄学,哎,你这个故人,跟我的喜好一样呢。”
“……”
宁七怔住。
晴晴姐喜欢。
“所以咱俩是一家人呀。”
宁鸿琛握住何天晴的手,笑意温柔,“你这小妹妹的故人,长得像我,爱好随你,这说明……咱俩天生一对呀!”
“也许吧。”
何天晴笑着点头,“你这辈子呀,就得非我不娶啦。”
“……”
宁七忽然全明白了。
看向宁鸿琛……
他远不是宁老六!
如果晴晴姐活着。
他一辈子都不会是宁老六。
她爹呀。
又让她佩服了几分。
那么游戏人间的老头。
原来。
是个大情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宁七释然了。
宁鸿琛不是宁老六。
她不能把对宁老六的感情抒发在宁鸿琛身上。
这一世,她要将宁老六,永永远远的,放在心里了。
再聊天,宁七就恢复了正常,她看着何天晴和宁鸿琛撒狗粮,也和宁鸿琛聊了聊工作。
一些生意,以后可以合作。
归根结底。
宁七就一个中心思想。
保证他俩幸福下去。
保证宁鸿琛这一辈子。
不会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