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录室里。
宁七和曹钰瑄一间。
马敏敏和七朵金花一间。
“成了,你俩这没什么事儿了。”
问题很简单,就是外出遇到社会女青年寻衅滋事。
这种民事案件他们巡捕局一年能处理上千起,都不太当回事儿了。
宁七对面的年轻巡捕放下手里的钢笔,“你俩在这等会儿,我去给你们的家长打电话,来人签个字就能走了。”
“嗯。”
宁七点下头,她留的书店电话。
胡秋月正巧去京洲城看望大哥了,没在店里,胡家仨长辈谁来领她都成。
“宁七,对不起呀。”
巡捕一走,曹钰瑄就吸了吸鼻子,半低着头,内疚的不行,“都是我不好,非要拉你出来逛,害你受连累了。”
“小事。”
宁七给她擦了擦眼泪,这姑娘半边脸都肿了,脸颊上还有几处被抓挠的红道子。
很狼狈。
相比之下,马副厂长倒是毫发无损。
头发扎好,一点没伤到。
“钰瑄,姐们儿拳脚怎么样?”
“挺酷。”
曹钰瑄看向她,“你在哪学的,像是男孩儿打法。”
“跟乔凛学的……”
宁七压了压声儿,嘿嘿笑着,“他打起来才叫酷。”
“要不说他以后能做你男朋友呢。”
气氛轻松下来,曹钰瑄听着隔壁的声响,“宁七,你说是谁报的巡捕呀。”
“热心镇民呗。”
宁七说着,“不过这事儿够呛能完,你也看到了,我跟马敏敏关系不咋地,出去后她恐怕还得作妖。”
“没事,我叫我妈去平了。”
曹钰瑄感激道,“领导,你真是我领导,没你我今天废了。”
“嗨!”
宁七刚一挥手,出去的巡捕又进来了,“马宁七,马敏敏是你姐姐?”
“嗯,是我大爷家的姐姐。”
宁七坐直,“怎么了?”
“马敏敏说她家里没电话,让你帮忙打一个。”
巡捕说道,“不然没人带她回去。”
“她们厂里人不行吗?”
“必须是家人。”
巡捕正色道,“她们七个得备案,我们要做记录回访的,马宁七,你给我个能通知到她家里人的号码,我去联系。”
“别……”
宁七不想让这事儿传回上河村儿,“巡捕叔叔,我们俩不追究了,要不就算了吧。”
连带着,她还给了曹钰瑄一个眼神,曹同学懵圈的点头,“是,不追究了……”
“马宁七,如果你不给我电话,我只能打到上河村的村部。”
巡捕公事公办的样儿,“由你们上河村的负责人,去通知马敏敏的家人。”
“……”
宁七哑然。
“既然你不方便打,那我给你们村部去电话……”
“别,您等等!”
宁七起身,“我去打电话行吗,您在旁边听着,我让马敏敏的父亲,我大爷,来接她。”
“好,那你跟我来。”
巡捕带着宁七去了办公室。
宁七先把电话拨打到服装厂,让人去种植园叫马胜武回家,她有事找马胜武。
等了会儿,约莫马胜武回家了,她又把号码拨到了家里,接通后便说道,“二哥,我在巡捕房……”
简单解释了下,她继续道,“你去种植园,叫大爷过来一趟,别声张,千万别让奶奶知道了,对,大爷来签个字就能领马敏敏走了,你放心吧,我没伤到,没事儿,嗯,你快去吧。”
合下话筒,宁七看向巡捕,“大约四十分钟,我大爷就能来了。”
“你这么麻烦干嘛。”
巡捕不解,:“第一通电话让人通知一下马敏敏的家人不就完了。”
“我奶奶心脏不大好……”
宁七无奈的,“这事儿要是在服装厂说了,我奶就能知道,她得上火……”
“又跟你没关系!”
巡捕接道,“算了,你回笔录室等着就行。”
“好。”
宁七回去脸色就有些难看。
怕曹钰瑄自责,没有多聊,也没心情开玩笑了。
“三宝!”
“钰瑄呀!”
八叔和曹钰瑄妈妈曹韵琴同时到了。
俩人已经在巡捕那了解完情况,进到笔录室也不需两个小姑娘解释什么。
安抚了几句便要带孩子回家。
“大哥,我请你们去吃点饭吧。”
曹韵琴心疼完姑娘就朝着八叔开口,“这事儿还要感谢宁七,否则我女儿不定要伤成什么样儿呢。”
“哎呀,俩孩子没事儿就成!”
八叔挥了下手,“饭啥时候都能吃,你先把孩子领回去吧,她脸都肿了,回去给冰敷下,消消肿!”
“那成,今天先算了,大哥,回头我定个时间,去书店约你,你一定要带着宁七赏光。”
曹韵琴说着,又感谢了宁七一通,这才带着曹钰瑄回家。
按平常,宁七瞧着八叔和曹韵琴站在一起,定会起点八卦之心。
曹韵琴极有气质风韵,又跟曹钰瑄爸爸离婚多年,一直单身。
同八叔站在一起,妥妥美女与野兽的既视感!
反差巨大,又莫名般配!
可她现在没心情,还要等大爷过来打个照面,容后再走。
签完字,八叔就和宁七到巡捕房前厅坐着等。
见她神色不安,八叔有点费解,“咋了三宝,怕你大爷一会儿来说你?”
“不是。”
宁七摇头,不说这事儿跟她不挨着,挨上了,马喜发都不会说她啥。
就是闹不清的,心慌。
“没事儿三宝,有八叔在呢,谁也不敢说你啥,再者,咱是受连累的呀。”
老八想起点啥,“对了,你认识一个叫马翘翘的同学么。”
“认识。”
宁七应了声,“算是我妹妹,也是马敏敏的亲妹妹,她咋的了?”
“马敏敏的亲妹妹?”
老八皱眉,“我刚才和巡捕打听了,是马翘翘报的巡捕,说是正好路过,看到有社会女青年寻衅滋事,难不成,她没看到她姐?”
?!
宁七也是一怔,想到‘狮王’堵在胡同口的庞大体型,开口道,“马敏敏当时在胡同里面,外面人看不到……马翘翘跟巡捕说的,她正巧路过?”
“对。”
老八小小声,“巡捕本来要保密的,我说要谢谢那报案人,才告诉的我姓名,那个马翘翘说她正好出来买药,看到高中同学被拉进胡同里了,道清地址,让巡捕去的……”
“……”
宁七叹了一声,这事儿闹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
“敏敏!敏敏呀!!”
尖利的女声响起,宁七耳膜一刺,转眼,就见刘美香冲进来了!
怎么是她?!
“敏敏呢!!”
刘美香没注意到坐在大厅一侧排椅上的八叔和宁七,奔着巡捕就去了,:“我是来接马敏敏的,我闺女在哪了!”
“你就是马敏敏的家长?”
巡捕确定了下刘美香的身份,示意她跟自己走,“先跟我去核对下情况。”
“巡捕同志,我女儿是冤枉的呀!!”
刘美香喊的走廊里都是回音儿,“马三宝呢!肯定是那个马三宝诬陷她!!”
“……”
三宝本尊坐在大厅无语。
没待起身,门口又进来一老一少。
看清来人宁七就急了,“奶,您咋来了!!”
“三宝,这咋回事儿呀。”
冯玉珍被马胜武搀扶着,进门就担心道,“你和敏敏咋还打起来了!”
“奶,我没和马敏敏打架……”
宁七看向二哥,“怎么回事儿呀!”
不说让大爷过来嘛!
大爷人呢!
“大爷没来……”
马胜武读懂妹妹眼里的责问,半低下头,“我去种植园找了大爷,他说要回家换件衣服,大娘便知道了,跑到服装厂去嚷,气的大爷都站不住迷糊了,村里人帮忙给大爷送老刘那挂吊瓶去了,奶一听是你和马敏敏进了巡捕房,偏要跟来……”
哎呦我天!
怕啥来啥!
“奶,您看到了,我啥事儿没有。”
宁七安慰着老人,“就是马敏敏和我同学有些小误会,赶巧我和同学在一起,就碰上了……”
“是,冯大姨,这事儿巡捕都能作证,和三宝无关!”
八叔接茬儿道,“您老别上火,咱现在就能走……”
“走吧。”
宁七也不待了,扯着奶奶的手就要出门,“奶,咱回去慢慢聊……”
“奶奶都来了,看眼敏敏再走吧。”
冯玉珍犹豫的不想走,“奶都六年没见到她了,好歹说两句话。”
“……”
宁七涩然,“奶,这情况大娘还在,您指不定还得生气,马敏敏挺好的,你要是想看她,回头我送您去豆腐厂看,咱先回去……”
“敏敏呐,你真没吃亏吧,你说你这孩子,咋还进这里来了,吓死我!”
刘美香高音又起,“马三宝呢!让马三宝给我滚出来!我家敏敏遇到那傻子就没好事儿!”
“这位女同志,请你不要大声喧哗。”
巡捕语气不悦。
“我喧哗啥了?说两句话都不行呀,有能耐把我拷起来!”
刘美香声线挑着,“我还问你呢!马三宝哪去了?你们凭什么放她走,我要……”
音一顿——
视线和站在大厅里的马三宝对上了。
“……”
马敏敏跟在刘美香身后,看到奶奶,眼神躲闪的低下了头。
“好呀,仗着你没走!”
刘美香哂笑,“马三宝,你挺本事呀,在镇里还敢跟我姑娘动手是吧!”
“大娘,前因后果我想你都清楚了。”
宁七面无表情的道,:“是马敏敏同我同学有过节,我是被马敏敏威胁恐吓。”
“放你妈的屁!”
刘美香叫嚣道,“刚才我进了那屋,里面几个姑娘,除了敏敏,哪个脸上都带了伤,有一个嘴角都流血了,说是被你打的!你既然是被敏敏儿欺负,那你咋啥事儿没有?分明是你欺负的敏敏!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抓起来,被抢毙!!”
“这位女同志,我们是经过调查的!”
遇到这号人巡捕都头疼,“请你注意素质,不要胡乱喊叫。”
“我就喊,怎么的!!”
几年下来,刘美香脾气明显见涨,并且呈控制不住的趋势一路走高——
“我骂马三宝还犯法嘛,她黑心烂肺,我是她亲大娘,她都不让我去上班,比畜生都要冷血呀!!”
“刘美香!!”
冯玉珍脸色青了,手颤抖的指向她,:“你给我闭嘴。”
“奶,没事儿,咱别急。”
宁七给老太太顺起胸口,瞄着要冲过去的马胜武不停的使眼色,“咱走吧,回家……”
“巡捕同志,你看到没,这老太太多护犊子……”
刘美香冷哼一声看向巡捕,“我跟你说,从马三宝是个傻子的时候,这老太太就偏心,有啥好的,都紧着傻子,你说她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样的人还活着……”
“你再多说一句!”
宁七愤而瞪向刘美香,“我今天就弄死你。”
“……”
刘美香后背麻了几分,悻悻然,“吓唬我,这可是巡捕房……”
“妈。”
马敏敏轻戳了刘美香一下,悄声道,“你骂马三宝就骂马三宝,扯奶奶干嘛……”
“我还不是为你委屈。”
刘美香咬牙,“没出息的,都多大了,还让我跟着操心。”
“敏敏呀。”
冯玉珍挺着身体的不适,朝着马敏敏张口道,“奶今天来,也是想看看你,跟你说几句话……现在看,奶可能来错了……不管咋说,三宝是你妹,奶不求着你护着点她,咱也别闹的这么难看,你爸在家都上火做病了,别让他跟着你担心,懂点事儿,啊。”
“……”
马敏敏耷拉着脑袋,全无最初单独面对三宝时的趾高气扬。
心里发虚了。
“算了,走吧。”
冯玉珍心态复杂着,对着巡捕又点了下头,“给你们添麻烦了。”
回身准备离开,没待两步,大门又被拉开,迎面进来了六七个被押解的男青年。
一大帮子人。
煞气迎面!
宁七扶着奶奶朝一旁让了让。
巡捕们严肃冷峻,每个人都有配枪,押着男青年还在怒喝,“老实点!”
这架势……
宁七有些嘀咕,大案子?
念头刚出,马敏敏大叫了一声,“李威!你怎么了!!”
???
大厅里的人看马敏敏奔到一个被押解的男青年身前,一脸紧张的询问,“你怎么被抓起来了?又打架了?!!”
李威闷着脸,当不认识她。
“说话呀!”
马敏敏急着,见巡捕押的李威身体半躬,还给带了脚镣就很不满,“打个架至于么!你们还给他戴上脚镣了!!”
“他是大案子!”
巡捕冷面回应,显然不是态度较温和的民事巡捕,而是主管刑事案件的差人,“你让开!”
“什么大案子?!”
马敏敏心里一抖,刘美香回过神就接道,:“是呀,李威是我家内定的姑爷子,孩子可有本事,他能犯什么案子!”
“强奸案!”
巡捕被问得烦,“流氓罪!”
扔下几个字就押着男青年们离开。
“……!!”
马敏敏腿一软,若不是刘美香在旁边搀扶,都要晕过去。
“敏敏!!”
走廊里侧,李威后知后觉一般的喊道,“我没有参与强奸!我就是帮忙望下风!判不了几年,你要等我呀!等我出去!!”
“你想得美!”
巡捕怒喝,“现在严da,重治流氓罪,你要敢心存侥幸,就别打算出去!”
“……”
马敏敏眼皮子一翻,晕了。
“敏敏!!”
刘美香眼疾手快的抱住她,嗓子里跃起哭腔,“这是不是误会呀,咋还……咋还……完啦!我们娘俩的命咋都这么苦呀!”
“……”
大门内侧还没来得及出去的老少几人也有些呆愣。
马敏敏对象犯了流氓罪?
望风?
擦!
……
车里。
冯玉珍白着一张脸,嗫嚅的,“敏敏谈的是啥男朋友,还能犯流氓罪,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不论啥年头,犯了这罪都被唾弃!
何况,流氓罪又是最重的一种!
以后马敏敏咋整。
当奶的愁上了。
“奶,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李威怎么处理,不用咱操心。”
宁七开车应着,把八叔送回书店,便载着奶奶和马胜武回村儿。
正好奶奶他们是搭着马车去镇里的,她送回去方便。
至于刘美香,还和马敏敏在巡捕局。
马敏敏一醒来就追着巡捕人员问李威的犯案细节,哭得哽咽失声。
宁七并未起同情之心,强奸望风,想想都恶心。
“我是合计敏敏呀。”
冯玉珍叹了一声,靠着座椅,:“那孩子打小就别劲,你让她往东,她非得往西,总怕吃亏,还到处吃亏,二十多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奶,你药带了没……”
宁七余光瞄着奶奶,“是不是难受了,先吃两粒。”
“奶没事儿……”
冯玉珍晃了晃手,“我啥事儿没有,宝呀,你说敏敏以后得咋整呀,她和那个啥李威处了这些年,虽然你大爷一直没同意,但村里人都知道这事儿,刘美香到处去说敏敏将来是厂长夫人,这下可好,倒成了罪犯女朋友了,还咋找对象呀。”
“奶,您想这些没用!”
宁七就不愿意提她!
马敏敏从小就傻坏傻坏的!
这样的人你还不能劝,你一劝吧,她觉得你是在羞辱她,亦或者是嫉妒她!
脑回路都跟一般人不一样。
没得整!
“咱们呀,先别把这事儿跟大爷讲,回头等大娘回来了,她愿意说再说,再者,马敏敏不是还没跟李威结婚么,谈恋爱而已,大不了黄了呗……”
宁七宽慰着奶奶,“就算是村里人嚼舌根,也就一阵子,等马敏敏和李威分开的时间长了,就没人再议论了。”
庆幸吧!
要马敏敏真的跟李威结婚生孩子了,遇到这种事,才叫欲哭无泪。
起码现在有后路可退。
“但愿吧。”
冯玉珍心累的样儿,闭上眼,休息了。
宁七没在说话,怕打扰到奶奶。
后座的马胜武更没心情聊啥。
他看到马敏敏就来气,再加刘美香胡搅蛮缠,在巡捕房里就窝火了!
要不是奶奶在身边,宁七还压着他,真要动手揍大娘了!
回到家,宁七扶着冯玉珍休息,老太太郁闷不已,饭也吃不下,吃了两粒药就躺到炕上缓着了。
“宝呀,你去看看你大爷,他病的严重不,奶担心他……”
“好。”
宁七点头,帮她盖了下被子,”奶,你先睡一会儿,回头我下点软面条给您吃。”
“嗯……”
冯玉珍闭着眼,“出去吧,奶歇一歇。”
“三宝,怪我,拦着奶奶不让她去镇里好了。”
合上东屋的房门,马胜武内疚不已,“奶这火不定得上多少天。”
“二哥,要怪也是怪我。”
宁七叹了口气,“你守着奶奶一会儿,我去卫生所看下大爷,等我回来,再给奶奶下点面条吃。”
交代了几句她就出门了。
心里仍是发慌,学校那边得请几天假了。
奶奶这情况她得陪几天,反正学校也没课,在家自习一样的。
到了卫生所,马喜发还在睡觉,昏昏沉沉。
老刘说他血压太高,刚才还吐了。
“三宝呀,你大爷这病,都是跟你大娘这些年吵架生气得的,要是再动气着急,就容易要命了……”
“嗯,回头我劝劝大爷。”
宁七能说啥?
刘美香都要晋升为上河村头号颠王了。
谁也不服的气势连薛彩芳都俯首称臣。
大爷家的日子,谁看都上火。
没耽搁太久,宁七给老刘留了些钱,用来给马喜发治疗。
剩下的事儿,只能等大爷休养好了再说。
“二哥,奶怎么样了?”
宁七进屋就挽起袖子,准备给奶奶下面条,“还睡着呢么。”
“睡得呢。”
马胜武从东屋出来,小声道,“刚才出了挺多汗,我给擦了擦。”
“出汗了?”
“嗯,没发烧。”
马胜武应着,“我摸了,额头不热,可能就是盖被子厚了。”
“……”
宁七没说话,快速的走到奶奶炕前,“奶?”
冯玉珍似熟睡着,嘴微微半张,安宁祥和。
“奶?”
宁七触了触冯玉珍肩膀,见她没反应,心不禁空了下,“奶呀,奶!”
“奶奶咋啦?”
马胜武有些懵,“刚才还好好的,我给她擦汗的时候还嗯了两声呢……奶奶,奶!!”
“奶……奶……”
宁七忍着发慌,探了下老人的鼻息,手整个一抖,耳膜处炸裂轰鸣,“奶,你别吓我啊!奶!”
“咋回事儿!!”
马胜武摇晃着奶奶要她坐起,“奶,你起来……”
“别动她!!”
宁七大喝一声,“拿药过来!!”
喊着,她抬腿就上了炕,跪在奶奶身边开始做胸部按压,“奶,没事儿,您别怕……什么事儿都没有,奶,你醒醒,咱不怕……“
深吸了口气,她俯身又捏着冯玉珍的脸颊鼻子开始做人工呼吸!
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她拼命地镇定,机械的去做着急救措施!
“奶,你别吓唬我们……奶……您快回来……我还得让您操心呢……您不能舒坦了……奶……”
“三宝!!”
马胜武翻找出来了药,由于太紧张,药粒哗啦啦撒了一炕——
抓出两粒含在冯玉珍舌下,惊慌失措的看着宁七给奶奶做着急救!
“二哥……去启动车子……开进院里……快!!”
“哦哦,好……”
马胜武转身擦了把泪,在屋里摔了一跤后踉跄的跑了出去!
宁七浑身都在发颤,她强撑着镇定,还在按学过的医疗知识为冯玉珍急救!!
这一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几乎都要吞噬了她,她不能,也承受不了奶奶就这样离开!!
“奶呀!!”
泪水模糊了双眼,好像又回到了那天早上,她永远都叫不醒了宁老六,那种无助和绝望,她不想再次遭遇!!
“喝……三宝……”
老人忽的吐出了口气,胸口开始起伏,“……喝……”
“!!!”
宁七手上一停,“奶?”
“……嗯……”
冯玉珍颤动着眼皮睁开,晦暗的眼里多了一丝光,“奶刚才……好像下去了……好黑呀……”
“奶,别说这种话,你哪都不会去……”
宁七抬起手臂擦了把眼泪,不敢耽搁,打横抱起奶奶就朝院里奔,“二哥!!”
马胜武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后车门打开,宁七拥着奶奶坐进去,让老人靠着自己保持个舒服些的坐姿,“二哥,快走!”
“奶奶醒了吗?”
马胜武紧张不已,“刚才是……”
“奶奶不会有事的!”
宁七搂着奶奶的肩膀,“先就近去镇里的医院,二哥,你要稳住,别开的太急,颠了奶奶。”
“好。”
马胜武不敢多说,坐进驾驶室便驱车出了村子。
“三宝……”
冯玉珍虚弱的靠着宁七,唇木木的张着,“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奶怕……”
“不怕。”
宁七下颌抵着奶奶的额头,忍着泪水,“奶,咱就去检查一下,很快就好了。”
“奶怕……出不来了……”
冯玉珍喃喃道,“奶还不想走……奶没看着你结婚……奶不甘心……”
“你哪也不会走。”
宁七咧着唇角,另一手拼命地擦着止不住的眼泪,“您就守着我们几兄妹,这辈子,还有后福要享,我跟您保证,会让您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奶享了很多福了……”
冯玉珍似呼吸有些困难,“三宝……要是奶真要走了……你记得奶的旗袍……做好了,没穿过呢……”
“您等着我结婚穿!”
宁七抱着她,“我大哥结婚穿,二哥结婚穿,还有小柱子结婚穿……您现在不能穿……”
那么好看的旗袍,当然要在最喜庆的场合穿了。
“奶也不想现在穿……”
冯玉珍撑着一口气,“怕是……怕是……”
“奶,咱不说话了,咱休息会儿。”
宁七顺着她的胸口,“以后咱病好了,咱再可劲儿的说……咱先歇一会儿……”
“……”
马胜武看着室内镜,泪水分分钟都要模糊双眼。
他不停地擦着,面容也控制不住的抽搐,路面平整时,不停地给油——
冲到镇里的医院,抱下奶奶便奔向里面,“医生!救救我奶奶!”
医生和护士用担架推着冯玉珍冲向急诊抢救室。
兄妹二人跟在担架旁一路的跑,直到跑到抢救室的门口,被护士拦到外面,“家属不能进去!”
大门一关,宁七的腿一软,当时就跌坐在地。
“三宝!”
马胜武搀她起来,“没事儿的,来医院就没事儿了。”
“……”
宁七说不出话来,泪水簌簌的淌。
浑身都是冰凉,手指都不好使了。
“三宝?”
马胜武胡乱的替她擦着泪,“你别吓二哥,奶真的没事儿的,刚才奶都能醒,以后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
她不说话,死盯着抢救室的门看,没过十分钟,医生便从门里走出来,“冯玉珍患者家属!”
“在!!”
宁七两步就跨了过去,“我奶奶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吧。”
“你家没有大人了吗?”
医生问道,眼里藏着不忍。
“我就是大人!”
宁七努力镇定,“家里我能做主的,医生,你跟我们说就好!”
“好吧。”
医生叹了口气,“患者是,重度心衰。”
“!!”
宁七一晃,“那是……”
“我们这没法继续治疗……”
医生满眼遗憾,“镇医院设备有限,普通药物对患者已经没有效果,你们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把患者送到大医院,再去试一试,二……”
“什么?”
宁七沙着嗓儿,“第二个选择是……”
“把患者带回家吧。”
医生看着小姑娘顷刻间溢出的悲恸,心里也有酸涩,“患者现在的心脏功能已经完全丧失,在家里待几天,或许还不用遭什么罪……事实上,如果你们刚刚没有在家施救,或许患者现在已经走了,你们已经竭尽所能了……”
“……”
宁七后退了一步,木木的摇头,“我奶奶不能走的……她不能走……她,她害怕……”
“三宝?”
马胜武没有主意,“那现在怎么办?”
“奶奶不能走……不能回家……”
宁七恍惚的重复,遂定神看向医生,“那我们转院,能用救护车给我奶奶送到京洲城最好的医院吗,钱我出的起!”
“行吧。”
医生不会干扰患者家属的选择,只眼神里多少有些无奈,“小姑娘,你有孝心很让人欣慰,但我要提醒你,患者除了心脏移植,别无他法了。”
心脏移植?!
有亮了!
“只要有办法,就去试试!”
宁七坚决道,“如果心脏移植能活,那我就给奶奶换颗心脏!”
“唉。”
医生反倒叹了声,“你们等一会儿,我联系救护车送你们去京州的大医院……”
“三宝,心脏能移植吗?”
马胜武颤颤的问,“听着,很吓人呀。”
“跟奶奶离开我们比起来呢……”
“……”
马胜武不敢想了。
“二哥,现在心脏能不能移植我不太清楚,但以后不算是大事儿,五脏都可以移植的……”
宁七调整了下情绪,“我们要相信医学,但凡有法子,总要去试一下。”
耳边回荡着,仍是奶奶的那一声,‘宝呀,我怕……’
宁七吸着鼻子看了眼抢救室,她不能让奶奶怕的。
下面又黑又冷,她舍不得奶奶下去,即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留住奶奶。
哪怕是换她的心脏,她也愿意。